那一年,因为生活上的原因,我搬到一个远亲弟弟家,和他一起住。弟弟的房子在艺术家和图书馆员集中的小区。那里远离市区,人们经常把垃圾和脏水倒在离小区门口不远的地方,加之冬天寒冷,小区门口结了厚厚一层冰。在这里,虽然生活条件没有城里好,但安静的环境能让我更好地观察生活,潜心写作。
一天,这样的安静被孩子们的叫喊声打破了。有个孩子在小区门口等待着什么。突然一只浅黄色的母狗领着一只黑色的狗从小区大门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我看到刚才的孩子手里拿着碗口般粗的木棒,意图很明显,想把那只黑狗打死。等黑狗从他面前走过时他狠狠砸了下去。我没有继续关注这场结局残酷的较量,进屋看书了。
大约过了两个小时,我起身去解手。看见被一棒打倒的黑狗还没断气。它沾满鲜血的鼻孔伸张着,说明还在呼吸。我不忍心看下去,希望它快些死,以免受苦。次日起床后我急着去看那只命在旦夕的狗,它还没死。它可怜地蜷缩在脏水结成的冰面上,身上落了厚厚的一层霜。冰面被它的体温融化了,形成了浅浅的凹形,它冻得缩成了一团,瑟瑟发抖着。过了一会儿,小区里的老妇人端来一盆狗食放在它面前。黑狗躺在原地,伸出舌头去舔食盆里的东西。晚上我下班回来时看见狗还在那里躺着,装狗食的盆子却空了。之后几天里老妇人定期拿来狗食喂它,狗吃东西的速度也在一天天增加。有一天我下班回来一看,那只狗不见了,冰面上只剩下凹槽。黑狗跑到了老妇人门口,在大门左侧蜷缩着。我走过去仔细端详了一下,它的左眼被打瞎了,牙齿也被打掉了好几颗。
那黑狗完全康复之后变得异常凶猛。无论是熟人或陌路,只要从老妇人门前经过,它都会龇牙咧嘴地狂吠一阵,样子骇人。冬天很快就过去了。春天,小区里传开了关于那只狗的种种猜测。大家都说黑狗越来越反常。还有人有板有眼地说那狗肯定是疯了,应趁早解决掉。春天是狂犬病传播的时候,免得祸害小区里的居民。不知为什么,这样一个毫无根据的传言在小区里越传越远,很多人都信以为真。
几天后小区里来了两位壮实的小伙子,手里拿着棍子,直奔老妇人家。黑狗还没反应过来两个小伙子直接在它的头上给了一棒。一阵乱棍过后那狗再也不能动弹了。我想救它一命,可房子不是我一个人住,所以爱莫能助。最后,有人用细细的铁丝拴住黑狗的脖子拉到离小区较远的地方埋了。
生命的坚强与脆弱,原来只是一墙之隔。一只在人的暴力中野草般旺盛存活下来熬过冬天的狗,却于人类的流言飞语炮轰里,熬不过春天,成了卑微的草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