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很喜欢住在顶楼,买这套房子的那年我29岁。付了首付过后,装修和家具钱我用信用卡套了5万,才勉强凑够。
2个小时前我满了31岁,2个小时前我还完了我的信用卡。如果有人问我最近怎么样,我就说还可以或者挺好的。因为如果问我这个问题,除了我妈没有别人了。
来这个房子的第一个人是路由器的安装师傅。
“小姑娘我要不要套一下鞋套,你看你这新家,一会给你弄脏了。”师傅站在门口背着工具包,像是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不用不用,我这都没打扫过,不讲究不讲究。”突然我好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令别人尴尬总是会让人有一种愧疚的心情,不知道怎么说。
“哎呀!”
师傅踢到一个小箱子,差点摔倒,箱子里的东西也倒了出来。我看见他耳朵慢慢红了起来连忙说:“小心点,我这才把东西拿过来,乱七八糟的。”
“你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坏了。”师傅站在那里,更尴尬了。我弯下腰去捡地上的东西,没啥摔坏的,我也没想到师傅踢倒了的这一箱居然是,我小时候的照片和一些收集起来的杂七杂八的东西。
我这个人什么都不舍得扔,东西零零碎碎的也没啥重要的。“没啥坏了的,师傅你去安宽带吧,放在那个书房的桌子底下就好,我顺手给师傅指了一下书房的位置,转手收拾起来这些东西。
“小姑娘,书桌上这是你和你妈的合照吧?你妈妈看起来就像个成功人士。”
“嗯。”我心想是挺厉害,给我找对象如果是个考试她能考120分。
过了一会他说:“那边已经安好了,把你身份证给我拍一下,我们这边要审查。”我把身份证递给他,看着他有些笨拙,拿着公司大概校验的机器吧。
他说:“姑娘,你这20多岁就自己买房子了?你太厉害了。”接着又说,“哎呀我得让我家小姑娘和你好好学习学习。”看着他笑了一下,说不上来什么心情。他转头把身份证还给我:“姑娘,你这有什么问题就直接给我打电话,那个Wi-Fi密码就在路由器上面。”
“谢谢师傅。”
我坐在沙发上打开那个被师傅不小心踢倒的盒子,有小学拿奖状和老师的合影,有后来和同学的好多照片,那一瞬间我觉得我好像打开了一个潘多拉的魔盒。
我去书房看到和我妈的合照,我都不记得这张照片摆上多久了,那年我14岁,那是我第一次参加学校的元旦晚会,我和朋友上去唱了一首《双截棍》,还拿个二等奖,那天我回去咬着奖牌和我妈在家门口拍了这张照片。
总有一些时候我成了别人家的孩子,这一次来的得也挺突然的,我在这一瞬间觉得特别开心,好像我这一生就为了这一句赞叹。
旁边一个陶瓷小碗,还是之前和付路一起去陶艺店做的,歪歪扭扭的还不成形型。
之前在出租屋时,他在我家和我一起吃饭,还没吃完他就看着我。我一直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他说:“我们就这样吧。”我低着头,看着碗里的食物。默默地说:“好的。”然后他就拿着他的外套离开了。在我眼里好像所有男孩子都不太喜欢说分手,能找到代替的词就用了。
就像碗里的食物,当一个人吃饱了,碗里的食物就不再具有它的价值,就算再好吃再想吃,也都没有了意义。餐厅打包的食物拿回家,用微波炉叮了一下,也没有它的味道了。随后也只是食之无味。
无食欲就无谓食。
遇见付路是一个大雨天,我冲进便利店买雨伞,顺便看看便餐。在我刚刚握住雨伞的时候,突然有个人和我一样。
他对着营业员说:“我还要这把雨伞。”可能是他感受到了一个软乎乎又有点湿漉漉的手指,转过头来看着我愣住了。
可能有一点男孩子的害羞,也可能是面临这家便利店的最后一把雨伞的思考,他沉默了。
“你拿着吧。”我对他说,我感觉做选择好像对于他来说是一件很复杂很困难的事情。我害怕他推辞又说道:“我出去打车就好,本来就是你先结账。”
我松手转身走出便利店,去便利店目的明确是一件好事。如果像我不那么明确坚定就会出现一些小小的意外。比如付路。
手机软件显示,当前等待17人,预计等待时间21分钟。当数字从17跳成16时,有人在我旁边问我:“姑娘,要不我送你回去吧。”不出意外的就是付路。我转过去忍住没笑他,这年代谁搭讪还叫声姑娘啊。
“不用了,再说你走路送我回去吗?”男人刚刚开始的搭讪,总是有着很多漏洞。聪明的女人一眼就看透了,男人后来会说那是一见钟情,有些人愿意相信一见钟情我不反对。但是这个时间不够长,太短了。
我没有让付路送我回去,只是在结束的时候加了微信。
刚刚开始热恋期,会聊天聊到深夜。
后来我发现付路比我小,相对我而言我能够接受这种年龄差,但是我不能接受的是付路他影响了我,男人好像从此成了男孩。
我讨厌男孩。
他会经常让我陪他,路过我公司的时候就会让我抽空下楼喝个咖啡。所有说的话都是“我想你了”,后来每次他说这句话,我都不太相信了,听多了久了就好像麻木了。
我知道他应该很爱我,你看,他三天两头的带我喝咖啡,空下来就往我公司周围跑。按理说是爱我的,我不应该怀疑。
但是。这种话,这种事情之后,总是要接一个但是。他好像在影响我正常生活,具体是怎样是好是坏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关于爱情,过程好像都大同小异。
和付路分手后,我妈每天中午晚上的开始定点出现。
我妈56岁,唠唠叨叨没完没了。除了问我最近还好?就问我找对象了没?一般到了这个问题,话题就结束了。
我长大了,这一长大时间就快了,以至于现在我一直都说我老了。
真的老了,老到我想从33楼坠入地狱。
她说:“怎么买这么高,当初你买怎么不告诉我是顶楼,你这女孩子家家的住这么高多吓人,遇到危险怎么办?”
“哎呀,袜子不要塞在鞋里。要洗就放在洗衣机里,你看哪双鞋子里没有你的袜子。”
“给你说了多少遍 你看你洗衣机里,深色浅色不要一起洗。”
“你能不能像个女孩子?”
“别熬夜了少喝点可乐,你想走在你妈前面是不是?”
“哎,我给你说,周平阿姨家里那小男孩真的很不错的,人家读完博士出来工作,现在工资很高的,长得也白白净净,我上次跳广场舞,人家小孩来接你周平阿姨,我差点都没认出来他,你可以接触看看。你看你都30多岁了,玩也该玩完了,也不由得你挑挑拣拣了你真的,30岁的人了,还不成家立业,我看不下去你这生活了。”
你看她真的很唠叨,好像从来都是。听不到的时候想听,听到了就觉得烦。妈妈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的存在。
记得我高中的时候钱总是用得很快,我就骗我妈说要交辅资料的钱或者是要交班费,我妈都欣然接受。后来长大和我妈谈心,说到这个事情,她说她早就知道了。
在她眼里我像个赤裸裸的孩子,大多数事情她都知道,但是不说透。在她面前我是没有办法掩埋过去的。所有的事情有的没的我都要真真实实地回答。
我没给我妈家里的钥匙,我害怕她隔三差五地跑过来,到后来就直接住家里了。以至于我妈来了走了的每个晚上我都在阳台发发呆,想想她,夜晚都比较适合发呆。到了12点之后,我有理由有正当的理由,不看微信消息,不接电话,不去生活。
我喜欢这种感觉,在我觉得这个世界发展比地球自转还要快的时代里,我尽力去保持我的行走速度,就像田径比赛,如果一直想要超越别人,不停地超越,那慢慢的也会被更多人超越一样。总有人的奔跑速度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赢得比赛。目标如果在终点,在路途上就更容易迷失,容易一不小心就闯进了小路,可能会到终点,但是迷失的是自己。
我以为我还是在很好地保持了我的匀速前进,一直到我妈心梗离开了我。
我以为我可以安安静静地休息,默默地就当这件事情过去了。我家没啥亲戚朋友,就算有,除了有事麻烦你的时候他们几乎也不会出现。办丧葬、买墓地,在现代社会都挺轻而易举的。
但是我还是会遇到有人会问到我:我妈怎么走了,她多年轻啊。你看他们说的一直都是废话,简单的只是想要满足自己心里的好奇或者一点其他。年轻我自己不知道吗?总是有人想要让你不断痛苦,让伤口没有办法愈合。
大家都说时间可以治愈一切,那如果没有时间呢?
我坐在阳台上,突然想起我爸,我爸我妈经常吵架,起码从我记事开始,他们总是这样。
但是一场车祸我爸就离开了,一场心梗我妈也离开了,他们从不给我时间去反应,也不会给我时间去说一句“爱你”。关于生命的一切好像都这样脆弱不堪,就像是冬季的树枝,一阵风,咯吱一声就断了。
所有的我以为就在一瞬间,失去了它的意义。
而我的32岁充满黑暗,从此以后就真的只有我一个人了。 以后的生活我还是一样,把袜子放在鞋里,把深色衣服和浅色衣服放在一起洗,我还在期待,我期待我妈突然冲出来把我骂一顿。虽然10多岁的小孩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我还是满怀期待。
随后我只有继续工作,继续生活。
我没变成我以前期待的样子,我也没有找到继续陪我的人,没有得到只有失去。我开始怀疑生活的意义,其实我知道,会这样是因为我一直在逃避,我不去面对感情,我不去面对死亡,我好像一直活在过去。
就好像一个迷宫,我背着床,住了进去。不是走不出来,是我根本不想走。
“咳咳……咳……”这是什么味道,我好难受。我从床上爬起来整个屋子都是烟,我来不及穿鞋冲进了厨房,拿了一大瓶矿泉水喝下去,再把毛巾打湿捂住了我的鼻子,我感觉好受多了,我正准备冲出去。
就这一瞬间,我犹豫了。
我看起来好像有很多朋友,还有所寄托。但是好像又不是,来我家里的前前后后的算起来加上付路才3个人。
你看求生是本能,可是我活下来的意义在哪里。我沿着墙壁摸回到我的房间,拿起手机,显示4点23分。 我就坐在床头柜边上,我听到消防车的声音,听到救护车的声音,我开始觉得很累很累。
《第七天》里面说,人死了,没人安葬就会到死无葬生之地。在那里后面到的人会告诉你,你是怎么离开世界的。在那里很温暖,甚至还会遇见很多认识的人,但是我应该遇不到我妈了。她肯定早就去我准备好的墓地里……
我想起了好多人,小时候吃同一根老冰棒的隔壁女孩,小学时一起写检讨的同桌,初中时一起回家的后桌小男孩,高中偷偷写情书给喜欢的男孩,大学轮着看小说的室友们,工作后遇见的很多人……
我开始觉得我应该活下去。
可是我感觉我开始在往门口走了,我好像打开了门,下了楼,外面有好多人,有救护车。有人过来抱着我,问我怎么样,这个声音好像付路的声音。
“吧啦吧啦……”我电话响了,原来这都是梦,我现在几乎什么都看不见,我也动不了,顺着光我勉强拿到手机,是付路。
“喂,你小区着火了。”
“喂,你在哪,你还好吗?”
“喂,喂……我马上过来,你现在快点出门。”
我想说我动不了,我想说我还不想死,可是我几乎说不出来话了,我好像有好多话想和付路说。
“你给我等着,不许睡。”你看他还是那么霸道,我都这么困了还不让我睡一下,说不定等我醒了,这些烟都没了,这些就是一个梦。
我听不到付路的声音了,我好像看见我妈了,我就向前跑去,我推开前面的好多人。我大喘着气,我站在我妈后面。
“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