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顿,你好呀。此刻我在回家的火车上,窗外飞驰而过的是山岚、是丘陵,是一望无际的秋天,树梢变色,有的红,有的黄,稻田早已收割完,留下稻草在夕阳下变成金色。我眼前所有的一切在秋日的夕阳里,都是金色的。火车不知疲倦,继续向北,车窗外气温越来越低,继续再走不久,就要到达平原。
我着迷于一切交通工具,静坐不动,眺望窗外,几乎从不厌倦。即便在我最累的时候,我也对外出抱有渴望。独自出行,一路沉默不语,只是注视窗外景色变化不断,这种旅行对我有种着魔般的吸引力。诺顿先生,任何时候,对世界抱有好奇心都是好事,我见过太多人,在很年轻的时候就放弃了自身所在环境之外的世界,日益狭隘。他们总是能合理地把世界上所有的食物纳入自己的偏见里,为此我觉得惋惜。世界这么大,不应该全部符合我的期待,那些意外、偶然、惊愕和反感才是我们理解世界的入口。
最近我总是很累,在陌生的城市,不同的酒店里失眠,但我很少感到孤独,反而觉得冷静又自然。上次我们说,人不应该总想着变好,而应该接受自己的模样。我想我已经接受了自己生活中的恶习和残缺,不再执着于强制改变自己。人应该尊重自己的弱点,我们不可以把所有事都做好,这只是虚妄。
窗外的村落和楼房总是让我好奇,住在这里的人会有怎么样的人生?那一幢幢房子里又有什么样的悲喜?他们如何讲自己的经历,如何看待幸福和不幸。诺顿先生,我们要花费巨大的力量才能理解自己复杂的内心,那别人怎么去理解他们自己呢?有时候我想,人与人之间的理解只是徒劳,人既不了解自己,也不了解别人,更可怕的是,有些人根本没有理解任何人的欲望。
可是诺顿先生,人不应该期待别人去理解自己,对一切误解和误会无需极力辩解,我相信时间总会告诉人们真相。最近我回想起从前,一些莫名其妙的真相就突然跳进脑袋里,以前左思右想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事,偶然间就轻松得到了答案。只是我需要再耐心一些,等待命运给我更多的解释。
诺顿先生,我们真的太迫切地想要知道一切答案了,不仅是过去,即便是现在,我也是如此。耐心、焦灼地等待生活的答案,偶尔我也知道这样不对劲,但这或许就是人的本性,而时间会驯服我们的本性,让我们变得耐心,变得有智慧。
时间过去了那么久,火车在平原上飞奔,我很快就要回到自己的城市里。最近我开始喜欢这座城市,并打算原谅它曾给我的种种不快。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想离开这里,去过另外一种生活,可是现在我才突然察觉,我很难离开这里了,我习惯了它漫长如冷铁的冬天,习惯了它灰暗的颜色,习惯了它的开放和封闭。如果没有特别的理由,我将会在这里一直住下去,甚至在每一次回家时都感到亲切和欣喜。
诺顿先生,这也是时间教给我的智慧,学会接受,学会原谅,学会忘记,那些曾让我们耿耿于怀的事,与其仇恨不如忘记来得更痛快。不过几年光景过去,人就会脱胎换骨,变得连自己都陌生。最近我在和过去道别,旧人旧事与旧物,将一切在记忆里模糊不清的都忘掉。那些忘不掉的,就不再提起,我们总有新的明天要面对,拖着沉重的包袱不利于身心健康,你说是不是这样?
太阳在左手边渐渐下沉,房顶冒出炊烟,这世界上有很多人在各自的房子里准备晚饭。天依然是蓝色,远处城市群起伏,我依然在沉默。即便有如此多想要倾诉,但我依然选择沉默。语言即将失去意义,一切感受涌在胸口,诺顿先生,此刻你在做什么呢?有没有在舒服的椅子上,喝着热茶,再陷入沉思?
有时候我以为此刻的生活对我来说,就是未来,就是永恒,现在我依然如此认为。这不就是我选择的生活吗?这就是我期盼的未来吗?为什么我依然不安,还在隐隐期盼。明天、后天和将来,真的会有什么不一样吗?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此刻的不安就是我的代价,诺顿先生,如果还有什么可以期待,我猜想那应该是一种截然不同的东西,是不同于我此刻生活里的任何事物的东西,你说是不是这样?
于是我不管不顾,又开始期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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