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性成熟的男子,一次射精能排出数千万甚至高达两亿个精子,这些精子大部分将在女性生殖道的酸性环境中失去活力而死亡。少数活下来的精子,其中之一,被某卵子看上,合二为一,慢慢成长。
睡我对面的贱男春总是感叹,那几千万、几亿个精子啊,真是死得莫名其妙,为什么不能要用多少就排出多少?
贱男春一直号称自己智商140,我们几个人干过的所有蠢事儿无一例外都是由他发起的。
那时候我们学校周边还没那么多小旅馆,情侣们想要一起达到生命的大和谐,性价比最高的办法就是打野战。空教室、残疾人厕所、地下车库、教学楼天台,但这些地方都比不上贴近自然的草坪和树林,那些负氧离子在你的肺部一进一出,一进一出,感觉无比美妙。
刚进大学的贱男春兴许是受赵忠祥老师配音的“大草原又到了交配的季节”的启发,从中悟出了财道。每到春风沉醉的夜晚,他就拉上另外两个室友在草坪和树林里巡逻,且专门往幽暗、偏僻的角落里走,惊起鸳鸯无数。
被打扰的男生首先会很愤怒,但看到对方是三个人,他自己就一个,裤子还只穿到半截,权衡之下,走为上策,想着下次再来。
但贱男春是打算长期抗战的,假如你看过伦勃朗的名画《夜巡》,那我们就是那些火枪手,像三个幽灵般始终盘旋在草坪上空,十分讨厌。鉴于当时我们仨都是没有女朋友的处男,这种很容易被人骂生孩子没菊花的勾当并不能勾起心中的负罪感。
没有校纪校规禁止学生在树林里巩固伟大友谊,也没有校纪校规禁止学生在草坪树林里瞎转悠,时间一长,有个男生终于明白过来了,带着女朋友走进树林前,给贱男春递了一盒烟,贱男春没理,又递过来三十块钱,贱男春这才收下,带着我们往远处走去。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给我钱,我们只是喜欢散步。”贱男春都准备好了说辞,以防哪天被学校派出所的同志逮住。
警察叔叔没空理我们,断我们财路的是另外一拨夜巡队,那帮不要脸的、抄袭的婊子养的,逼迫我们很快就退出了同行业竞争,因为对方有七个人。
贱男春每晚睡前都会为这群想钱想疯了的人祈祷,祝愿他们在深秋夜巡时患上重感冒然后吃了假药而死。
至于为什么想起来要去捐精,就要说到我们宿舍唯一没加入过夜巡队的泡二。
我中学时读过一篇小说《泡面男爵》,主角是个家里条件很差的大学生,在学校天天吃泡面。当时我就想,扯淡,世界上哪来这么悲催的人?结果进了大学,睡我上铺的哥们真就顿顿吃袋装泡面,遂得名“泡面男爵二世”。比小说人物略幸福的是,他每个月有一瓶老干妈做法力加持。
据说马云创业时吃过九个月泡面,泡二估计吃不成马云,很有可能吃成浮云。
我们几个同情泡二,但不能施以援手,人穷到一定程度,尊严就成了包袱。同情和怜悯、施舍和羞辱各只有一步之遥,在泡二眼里则是一回事。我们能给予他最大的帮助就是时不时让他帮我们做点小事,比如帮忙签到、帮忙拷贝课件、请教题目之类,让他知道自己不是弱者,不需要照顾。
可是寒冬将至,开空调这个敏感话题正挑战着关系底线。电费大家均摊,开不开要全体表决通过。每次贱男春或者我冷得受不了想要开空调,把自己裹得像个球的泡二会说,我觉得还好啊没那么冷。
我和贱男春此时就会对视一眼,不再坚持。毕竟,泡二答应过,等他贫困助学金发下来了,就开空调。
我们等啊等,等到树林里情侣绝迹、学校湖面快要结冰了,助学金结果终于下来了,没有泡二的名字。
假如泡二这时候去学院办公室纵火,我们绝对会义无反顾地围上去烘手取暖,吃着辅导员BBQ。
但实际上是我们身处寝室,一开口说话,就会喷出一大团白雾,隔壁房间的人都不敢来我们这里串门,还管我们叫四条冰龙。
有一天泡二也实在忍不住了,同意睡觉前开一会儿空调。可能是很久没有徜徉在暖意里,我们很快就睡着了。第二天早上泡二醒来,发现空调居然一晚没关,精神近乎崩溃,就像一个母亲忽然发现刚喝下去的肉汤是用自己的亲骨肉炖的。
贱男春说这样下去不行啊,得想个法子帮泡二弄钱。
这天晚上贱男春裹着三条被子躺在床上,床忽然开始轻轻摇了起来,是睡他上铺的高达在自我榨汁。
高达是我们宿舍最不怕冷的人,肱二头肌发达,爱洗冷水澡,情绪易激动,所以管他叫激动战士高达。他本人不太满意这个东瀛风格的外号,曾说过他只喜欢“死掉的日本人和拍AV的日本人”,按这个思路饭岛爱是他的精神偶像。
当年反日游行时高达念高一,因为踢足球小腿骨折没能上街砸车,抱憾终身。每次三人聚餐他喝多了,都会脱到只剩条内裤,豪迈地宣传要去跳楼自杀,“帮咱们寝室全都保研!”
高达是这个室温下唯一有心情和体力自我榨汁的人,摇了大概五分钟,下铺的贱男春就会看到墙上缓缓流下一股白雪修正液。
要不是一个高达的体格顶上三个自己,贱男春刚进大学时就和上铺玩命了。现如今他已经完全麻木,高达一粉刷墙壁,他就会翻个身眼不见为净。
但智商140的贱男春这次从中得到启发,再度悟出财道。
他平时订阅一份名字大气的小报《博览晨报》,我们管叫晨博报,里面的新闻经常是《国外一男子就餐上厕所夹断下体索赔百万》、《大学寝室四男生合资招嫖、发廊女累倒宿舍楼大厅》这种,很符合贱男春的阅读品味。该报上面就有本市一家省级医院的精子捐献广告,号称待遇优厚,要求捐献者大学本科及以上学历、五官端正、身体健康,无不良嗜好。
贱男春给泡二做思想工作,说你看啊,我们几个,要钱没钱,要势没势,做家教怕误人子弟,端盘子收入太低,只有白雪修正液,要多少有多少,虽然说出去有点丢人,但这事儿不偷不抢,自力更生,经验丰富,能者多劳——我们四个一起去,对外保密,对内,谁也不会笑话谁。
更重要的是,捐精能帮泡二,还能帮我们自己赚外快,一箭四雕,太完美。
自力更生和四位数的报酬终于打动了泡二,我们一路换了三条公交线,从郊区大学城来到了市中心的医院。
光从门口看,精子捐献中心的大楼更像江湖游医的避难所,又难找又冷清。进去以后才豁然开朗,有密码电子门,有验血处,还要穿鞋套。只是对美女护士的幻想彻底破灭了,两个负责接待的女医生老得足以当我们奶奶。
第一关是核验身份证和学生证。我们学校是一本,且建校先烈们鸡贼得很,取的校名很像另外一所985高校,乍一看还是可以高仿过去的。
即便如此,我们几个人还是有点心虚。除了泡二是凭真本事考进来,高达是体育特长生(但进大学就不怎么运动了),我是一线城市生源考过来有减分优惠,贱男春更是奇葩,他是双胞胎,弟弟成绩甩他十八条街,考进北京名校,贱男春父母想了个招儿,让大儿子故意落榜复读,第二次高考是他弟弟顶替去的。要没有老弟鼎力相助,贱男春现在应该在读三本或者专科院校。
老奶奶医生甲看了看我们学生证:“学校很好啊。”
我们红着脸“唔”了一声。
填完表格抽完血,就要正式验货。一人一个单间,一进去我就傻了,一把椅子,一个洗手池,没有电视机,没有小黄书,左右两侧墙上各挂一张写真大照片,里面的姑娘穿着三点式,笑容和姿势都僵硬无比。这样的照片连扫黄办都不好意思下手。
贱男春后来跟我说,他在里边先检查了足足三分钟,确定没有针孔摄像探头,才开始脱裤子。
走出房间时,每个人都神色安详。走廊另一侧有个小窗口,每个人把小杯子放进去,立刻就有个戴口罩、眼神犀利的男医生把杯子收走。我不禁猜测这份工作应该薪水很高,就和内科体检负责查痔疮的男大夫一样高,不然这两个岗位的自杀率就该变高了。
回去的路上我们有说有笑,仿佛那笔报酬已经装进了口袋。老奶奶医生乙跟我们说明过,要是精子合格,每四五天要来捐献一次,每次一百元,共计十次。半年后复查合格,还会再给一千。对我们这群荷尔蒙无处释放的男生而言,这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免费自助餐。
只有泡二兴致不是太高,可能他觉得一个活生生的人,你把ta带到这个世界上,你却不知道ta身在何方、过得怎样,一点责任都没尽到,好像有点残忍。
我们也不能怪出身传统家庭的泡二思想陈腐。其实撇开热血沸腾爱憎分明的高达,我和贱男春都属于对人类不抱希望的那种失意者,深知要是不靠作弊和怜悯,我们做不成任何重要的事。贱男春看A片偏好制服系,他的理想却很伟大,就是希望科学家尽早发明平行空间移民技术,每个空间里有一个地球,不同种族、信仰、价值观、政治理念的群体各取所需,好战分子们大打出手,和平主义者亲如一家,爱吃狗肉的,不吃甜豆腐脑的,素食主义者,恐同分子,绿色环保组织极端分子……每个空间都很单一,每个空间都很快乐——贱男春断言这将是比共产主义更高级的社会形式,最后大家都在单调中走向族群灭亡,给蟑螂和耗子腾地方。
我的理想比贱男春稍微现实点,就是企图用温和、理性的手段说服每一个人,为了繁衍而结婚生子是最无聊的事情,不如大家都不要生小孩,过个一百年我们在养狗养猫的生活中走向灭亡,给蟑螂和耗子腾地方。
无论理想多伟大,我们现在都需要帮别人繁衍后代来挣钱,这就是现实干爆理想。
过了几天要到医院拿检查结果,泡二还是临阵退缩了,说害怕以后被家里人发现这件事,会没法做人的,爹妈也会饶不了他。我们不免丧气,贱男春咬咬牙,还是得去次医院。
“就当免费做了次检查吧!”
检查结果很魔幻,四个人里只有我合格了。高达和泡二都是精子活力太低,泡二我们还好理解,毕竟常年吃泡面,营养跟不上。高达活力低,我们唯一能想到的合理解释就是平时榨多了,据说他初中时代常跟住宿的同学比赛撸管,那画面太美我们都不敢想象。
贱男春检验结果上写着“其他原因”,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追问医生说什么叫其他原因,难道我得了艾滋病?!
我和高达不好意思提醒他,捐精广告上有一条要求是五官端正,而贱男春的长相,委婉点说,真是丑到家了,丑出风格,丑出特色,当年监考老师大概就是觉得这么丑不可能是别人冒名顶替。我们上次来时,老奶奶医生乙就对贱男春看了好半天,发给他表格和小杯子时也是一脸勉为其难的表情。
医生甲说,这个淘汰率也正常,现在人的体质不比以前了。然后转向我说,你捐献期间,不能抽烟喝酒熬夜,睡觉不能开电热毯,尽量远离各种辐射强烈的电子设备,总之,要保证质量和数量。
我问,那是不是也不能过性生活?
医生说当然,不管是性生活还是自慰都不可以,你可不要功亏一篑。
一走出中心大门我就跟贱男春说这不行啊,我刚交的那个女朋友,再过一个多月就要出国念书了,昨天刚上了三垒,说不定哪天就开房去了,苦等十八年,就为这一天,我不想把它们留给两个老奶奶。
贱男春刚从太丑被拒绝的阴影里恢复过来,在公交车上一路沉思,我和高达都害怕他想不开忽然跳车。
离学校还有三站路时,他终于打破沉默,一开口就抓住了问题实质——我们来捐精,主要是为了让泡二能赚到钱付电费,其次才是我们仨顺便捞笔钱,现在泡二不合格,你自己就算长了六个蛋也没用,没等你开房就被冻死在寝室了。
贱男春智商140的解决方案是,回去之后跟泡二号称高达和贱男春精子质量不合格,他跟我合格了,为了实现利益最大化,请他务必出山,让高达冒用他的白雪修正液再去试一次(他们两个血型都是O型),要是成了,赚到的钱他和高达平分,可以付电费,精子库资料里也没他的信息。而实际上呢,只有我一个人去捐精,拿到的钱冒充成泡二和高达的。
高达和我扳着手指计算了半天这番精融理论,好不容易搞懂了人物关系,但又回到了我和我女朋友的性福问题上。
贱男春牛眼一瞪,说这不是有我么!老子一定要让智商140的DNA混进去,报一箭之仇!
高达有些吃不准:泡二能同意么?
要放在平时,泡二不太会同意,但那天我们回到宿舍后,发现泡二正团在床上打哆嗦,一摸额头,发烧了,宿舍也没药,只好拼命喝了很多水,但就算这样也不肯开空调。高达和贱男春几乎是强制性地把他拽下床,扛在肩上送去校医院。
经过这件事,泡二总算同意了贱男春的“计划”,他自然没能看到自己的精子检验报告。
每次我们四个去捐献中心弄虚作假,过程都很复杂。首先在医院门诊楼的男厕所格间里,泡二拿着贱男春从体液检查处顺来的尿杯和尿管榨汁,再交给高达藏在身上。与此同时,藏在另一个格间里的贱男春把他的那份悄悄塞给我(和一股恶臭的男厕所相比,挂比基尼写真的小房间简直是天堂)。然后贱男春跟泡二就去医院外面的肯德基干等,我和高达去找老奶奶医生,高达装成我的陪同。等到我小房间这边完事儿了,我俩再装成一脸贤者之态,去找泡二他们。
有一次高达怀揣尿管走路时不小心跟老奶奶医生甲撞了下,高达就听到身上有个东西“咔”一声,又不敢去摸,硬生生在椅子上坐了二十分钟,明显感觉到自己胸口有点潮,一回学校就把毛衣和保暖内衣给扔了。打那之后,他都是一进中心楼门就把尿管扔到垃圾桶里。
泡二没发现破绽,医生也没发现破绽,贱男春一脸愤慨,说我就说嘛,老子的精液没毛病!那俩老太以貌取人!
我和高达一度分不清他到底是为了帮助泡二还是纯粹要报复捐精中心。
每次捐献,都有一百元收入,高达和泡二各分五十,泡二拿来付电费绰绰有余,吃泡面也能加个卤蛋或者火腿肠。高达那五十块,总是悄悄塞给贱男春,还学日本人来一句“您辛苦啦”。
这倒不是说他榨汁辛苦,五天一次,对二十岁上下的小伙子来说不算什么——除了五天一次之外,必须憋着,这才是真苦。
贱男春和高达以前是我们宿舍聚众观看淫秽制品的主要犯罪分子,捐精之后只剩高达一个人挑大梁。当我们在春暖花开的房间里对着屏幕品头论足时,贱男春总是不顾严寒,独自蹲在阳台上拿手机听音乐,冻得快感冒了才进来。高达晚上又开始摇床,贱男春对着墙上流下来的修正液重重长叹一声,差点把高达吓到。
有一回我们仨在食堂吃炒面,贱男春忽然把筷子一戳,说,昨晚我梦遗了……16岁学会撸管以后还是头一次,妈的。
我和高达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只能劝慰他说,已经献了快一半了,革命即将成功,同志继续憋着。
贱男春幽怨地看我们一眼,埋头吃面。
我自觉对不起他,但我那个女朋友一直坚守着最后底线没让我突破,开了两次房,都是相拥而卧,一夜无事,我不敢霸王硬上弓。高达为此老骂我是个怂蛋,但我不相信换了他能做出很禽兽的事儿来,说到底我们都是帮有色心没色胆的家伙,真要有血性,早就跟当初抢生意的树林七武士干起来了。
但很快就出现了弥补的机会。我们学校附近的公司企业一年一度要开始献血,很多员工不愿去,人事部门就找一些大学生或者小青年代献,每200CC给五百。我不知道这事儿算不算合法,反正是学校外面奶茶铺老板从房屋中介老板娘那里听来的,最后由我女朋友传到我这儿,显然那家房屋中介除了房子还中介很多业务。
我跟高达一说,高达毫不犹豫:“同去!同去!一滴精十滴血,就当我们撸了好几次,挣了钱带贱男春去发廊剪头发!”
先登记,再体检,体检处人满为患,大多都是代献的,啊,年轻大学生什么都缺,唯独精血不缺,最廉价。后来大三时学校组织义务献血,除了党员和入党积极分子,其他人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想着办法让自己体检不达标。这是后话了。
正式献血当天,我和高达跑去区卫生院,医生一看我卡片就说,你是B型血,满了,不用献。
我差点想骂人,这不是血型歧视么!亏我前一天晚上不熬夜很早就上床了。
高达手一挥,说,还有我呢,我献400CC吧。
医生打量一番体壮如牛的高达,帮他卡片上改成了400。针头一进血管,赤豆汤般的血液流到袋子里,袋子放在一个摇摆的机器上防止凝固。第二个血袋流到一半,高达脸色就发白了,脑门冒虚汗。我陪在一边,问你没事儿吧?高达摆摆手,没说话,直到两袋血献完,他捂着酒精棉花坐了会儿,一起身,脚就软下来了。
我大喊护士快来,好不容易一起把高达扛到休息室的床上让他平躺休息。护士又拿来一袋豆浆,说这么壮的人,怎么400CC就头晕了?
高达看着豆浆那颜色,似有所悟:墙壁糟蹋多了……
护士:啊?
高达不再说话,拿着豆浆默默猛吸。
休息了半个多小时,他总算缓了过来,刚穿上外套我们准备离开,就听到外面有人喊护士护士这人晕了,紧接着两个护士又搀着一个人进来,不是别人,正是泡二。年纪大的护士骂骂咧咧,说体检的人也不干人事,这么瘦还放进来,100CC没到就不行了。
得知我们仨都是一个宿舍的,护士摇摇头,留了句“挣钱不要命”就出去了。
我和高达像临终关怀一样围着床上的泡二,问你不是捐精么,怎么还来献血?不要命啦?
泡二一脸弥留之际的惨淡脸色,说你们别骗我了,我打电话到捐献中心去问过了,我是不合格的,想想也知道,我每次量那么少……我穷,但是不傻。
他从头到尾不忍心拆穿我们,就想着这次靠献血弄点钱,自力更生,利己利人,拿到钱再请我们吃顿饭(有生以来头一次),但现在半途而废了。
高达和我无言以对,泡二笑了:你们说,我吃了那么多泡面,精子会不会都被防腐剂浸透了,过一万年也不会死?
我说你别瞎想,好好休息,总能想到其他法子赚钱。
等泡二回完血,我们走了很长时间回到学校。一进宿舍门,就发现贱男春整个人瘫在高达的椅子上,眼圈发黑,像刚被妖魔上过身。我一拉窗帘,阳光一进来,贱男春“嗷”一嗓子,从椅子上滑落到地上。
高达上去扶他,说你干吗啦?让吸血鬼咬了?
贱男春说血还在,蓝用完了,我在reload……
我过去一看,发现高达桌子下面全是用过的餐巾纸团,一滑鼠标,高达的电脑屏幕上出现了不可描述的画面定格。
原来就在我们去献血的时候,贱男春在寝室里接捐献中心打来的电话,语气激烈,说对精子抽查的时候,发现我第一次捐献的和后来几次的DNA不符,是严重的造假行为,看在我们年纪轻,不予追究,但从此都上了捐献黑名单。因为我正巧手机没电,她们是打到寝室座机的。
贱男春挂了电话根本没心情诅咒那俩老太,而是立刻扑向高达的电脑,熟练地打开硬盘路径,摸着鼠标的手都在颤抖。
我一数地上,好家伙,足足用掉一包纸巾,可以破我们楼的吉尼斯纪录。
贱男春明显是玩糊涂了:我……以后再也不打了。
这天晚上,有史以来第一次,我们寝室四个人一起下馆子,学着《许三观卖血记》里那样,特地要了炒猪肝和黄酒,黄酒温一温。
我们敬着酒,说着荤段子,调侃捐精室的写真,讨论女优的演技,意淫着学校北门发廊的大千世界。边上一桌是两个正经人家的女生,一边吃着手撕包菜和汤面,一边频频朝我们这边侧目。也许在她们看来,我们是一群粗鄙、恶俗、毫无品味的堕落分子,是她们梦中白马王子的对立面,就算单身到终老也不可惜。
但我们毫不在意,我,贱男春,泡二,高达,我们体内流淌的血液和其他液体明白就好,这四个傻缺,是一群咽下了现实的理想主义者。
这时手机响了,是女朋友,说晚上去不去旅馆,有个惊喜要给我。
我举起酒杯,说改天吧,今晚,我要陪两亿个兄弟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