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二十岁那年见到Kally，Kally是一家公司的人事主管。那个夏天，她是面试官，负责收割我们这群对职场充满好奇的大学生。

其实，这之前，因为提交简历、咨询的关系，许多人都已经与Kally很熟悉了。后来，听说，不少人还提前在Kally的办公室出现过。

自然，谁都不愿意放弃这个实习的机会，于是，拼尽全力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用一次次自己所谓的努力获得足够的熟络。职场就是那么残酷，所有的人都希望自己获得公平，却一次次地希望亲手制造出不公平。

修得豆腐嘴，别丢了刀子心

面试是在一个会议室，Kally走过所有人的时候，她都清晰地叫出许多人的名字，这样的结果是，谁都觉得自己是最后胜出的那个人，然后，笑得胸有成竹。

过程很快，一个上午12个人就全部面试结束。大家都似乎很放心，不停地摆弄自己的手机，谁也不理谁。我默默地坐在那里，面谈是愉快的。我的担心点在于，这之前我对于Kally来说，真的是一张白纸，而面谈这件事，就好像第一印象，可能会翻盘也可能毁于一旦，当然，还有无聊。

Kally没有问我那些“你为什么选择我们公司”、“你能给公司带来什么”这样枯燥又机械的千年问题。她问我：你有什么兴趣爱好，做过哪些努力。

我回答得很诚实，我说我喜欢写作，但是初中过后，一直到高中毕业，这段时间除了老师布置的作文，我真的很少写了。到大学后，第一年，又开始拾起来。不过，我会感谢没有写作的那六年，我读了很多书，女性作家我最爱的是三毛、张爱玲和王安忆，外国作家我最喜欢的是马尔克斯、博尔赫斯、耶茨。

人事专员小六问我，你放弃了写作，其实，你并没有主见。

是，我尴尬地笑笑。

Kally说，没关系，以后努力就是了。我看到她的笑容，是那种春风化雨的温暖。后来，她问我，是不是当时很想哭。我说，确实。

来公布结果的是Kally。我和另一个男孩子入选了实习生，被留下来，做第一次岗前培训。

一同面试的一个姑娘跑进了Kally办公室。Kally清楚地叫出了她的名字，你就是可以明显感受到，她们之间有多次见面的熟悉。那个姑娘说：Kally姐，我今天发挥不好，能否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好好干。

Kally说：不可以。今年，我们只招两个实习生。这样，我帮你推荐到其他公司，或许也正在面试。

那个姑娘摇摇头，我只想在这里和你工作。真的请您给我一次机会。我看到她的眼泪就这样掉了下来。

我和Kally说，我们需不需要回避一下。

Kally说，不必。

她和那个女孩的一番话，我大概这辈子都忘不了：每个公司都有规则，谁都不能破坏。我们私下里可以成为朋友，但是能不能成为工作伙伴，是要看公司整体需要。你没有必要把时间落在我们这里。

真的很感激你喜欢我们这里，明年有实习生面试，希望你还来参加。这句自然是职场久经沙场的结束语。Kally和那个女孩抱了一下，把她送到了电梯口。

后来，Kally和我说：任何时候，当机立断是你最好的方式。如果没有希望，就干脆让别人失望，这也是对别人最好的尊重。

师傅Lin是整个公司销售业绩最好，也是最心直口快的人，一度10个月蝉联公司销售冠军。学霸的共同特点是，他只要开始奔跑，就可以让人闻风丧胆。

但Lin说：Kally是我们单位可能最好打交道，也最难相处的人。

我离开公司后，回过头再看。几乎每天中午，你都可以看到Kally和不同的同事高兴地聊各种话题，那种兴奋感，让人亲切以及没有距离。还有一件事让我印象特别深刻。当时，我们的一个副总经理是脾气特别暴躁的人，有时冲到我们的集中办公区，对着业务失误的人，就发脾气。只要Kally在，她会立刻跑出办公室。作为中间人，先帮助副总问清楚事情，这个延缓期后，副总基本就过了气急败坏。让业务员提出解决方案。而Kally的聪明就在于，可以把别人的失误的原因归结得特别有理由。然后，那时，就有一个情况是，只要副总在，所有人都希望Kally不要外出。

Lin有一句话是：这样的人，就是传说中的，豆腐嘴和刀子心并存，并用得游刃有余的人。是，善良而有原则，温柔而不妥协，才是驰骋生活最好的方式。

进公司的第三天，我就亲眼目睹了Kally如何辞退了一名员工，当然，这是她和公司领导商议的结果。

那个被辞退的员工刚入职两年，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当时，是Kally和业务部、设计部两个主管，还有副总经理一同面试。Kally觉得她很聪明，虽然看得出还没有褪去许多大学生略带慵懒的样子，于是，商议着给她一次机会。但进入单位之后，所有新入职的员工进行排名，她的业务成绩一直处于末三位。除此之外，上班迟到、炒股……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公司有一个规定是，一个月内除特殊情况外，不能超过3次迟到，至于炒股，是不允许在上班时间进行的。

我后来听说，这之前，Kally和她一直保持着很不错的关系。午餐时间，Kally时常与她拼桌。因为住得近，还会一同打车下班。单位出去旅游的时候，Kally会和她坐在相邻的座位。至于那些她时常迟到或是请假的时间，轮到老总查岗，Kally也会万千理由为她开脱。单位的许多同事一直在这个问题上，对Kally颇有微词。

Kally和她说完辞退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在办公室里吼：Kally，你还真是心狠手辣。

师傅Lin已经在为Kally叫屈了。大意是，这之前，Kally已经多次到他的办公桌前小声提醒他，就师傅的印象，也不少于10次，就更别提私下提醒了。

我也很抱歉，但公司有公司的规定，我希望你能够谅解。Kally说完，眼睛已经红了，达达地高跟鞋跑得快。人总是这样，并不想把眼泪落在人前，于是拼命地躲起来哭。

作为实习生，我承担了一些最基础性的工作，比如打水、买下午茶，偶尔跑很远的路，给人买办公用品。我总是有一个本意的想法是：在别人最需要的时刻，做他们最需要的事。师傅Lin是一个很开明的人，他一直认为，做好自己的事，就可以喝茶、读书，做自己喜欢的事。于是，在帮他校对完所有的资料后，我的时间变得自由，很快，我就成为了那个遇到琐事，第一个被要求的人。

记得有一次，设计部主任跑来与我说，希望我能够帮他们去买五根1米的尺子。Lin说，你去吧，没有问题。那个下午，我几乎跑了半个城市，在一个商场里，买到了，然后满头大汗地回到了公司。

Kally等在公司电梯口，和我说，去一趟她的办公室。

这段时间，你的工作真的非常出色。作为实习生，这样做，自然是能够受到欢迎的。但你也要知道，自己最本职的工作是什么，是做业务。你应该把更多的时间放在业务上，而不是整体扮演一个打杂的角色。你要学会拒绝，职场从来不眷顾“老好人”。

我红着脸，点点头。是，多年之后，我开始知道，你的价值，首先是你自己的价值，而不是永远为别人体现价值。

Lin是很不错的师傅，但他没有很好提醒你这个问题，其实，对你成长是不利的。她递给我一杯咖啡。因为我很喜欢你，但你性格太过于柔和，职场的铠甲从来不是武器，而是防身工具。

后来，我发现，在职场，适时拒绝，比疲于奔命，会让你更受尊重，而你也终于不必太为难自己。

所有人都希望自己在生活、在职场中被认可、被肯定，要是被众星拱月就更好了。然而，这样的结果是，你终于成为了那个边缘人物，那个可有可无的人物，那个不必在意但又可以对你任意妄为的人。

于是，我终于开始明白，你的豆腐嘴，是你的修养；你的刀子心，是你的原则。修养和原则，从来是不矛盾的。我们要待人友好，心地纯良，在合适的时候做合适的事，在别人最困难的时候，从不转身；我们也要身藏一把匕首，懂得适时的断舍离。人生从来都会旁支斜出，你要学会修剪，要知晓分寸，更要懂得精致。

前些日子，我再去公司，师傅Lin成为了业务主管。师傅Lin还是和从前一样，抽着烟，桌子上一堆完成的资料，等着约定时间送给客户，然后独自一人看销售的书。而Kally成为了公司最年轻的副总经理。

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说了很多当年往事。师傅Lin说：既要修得豆腐嘴，也不要丢了刀子心，这样的人，一定不会太差。

Kally没有说话，她笑了笑。我依旧记得当年她和我说的那句话：这个世界，从来不缺妥协的人。你要有属于你自己的光芒，你的独立，你的原则，哪怕你的拒绝，都坦坦荡荡，让人心服口服，也让自己按着自己本来的意愿，活得舒服、自在而明媚。

Author 谢可慧
BGM Unspoken-Elizabeth Naccarat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