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那时我爱上你,原本也没什么稀奇。谁让我当时爱着诗,爱着风雨,爱着向未知的一切追问,爱着爱情本身。如果那时不遇见你,我还是会爱上某一个人。我只是不知道,我是否也会对那个灵魂,追索得那么急切,那么深。
—— 题记
一
如果我有杜拉斯的才华和自信,我就会写道:
我已经老了,有一天,在一处公共场所的大厅里,有一个男人向我走来。他主动介绍自己,他对我说:“我认识你,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是特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
但实际上我不能这样写。才华固然重要,自信则更重要。有人天生不怀疑自己的魅力,可以落落大方地昭告所有人,自己备受爱慕;有人则处于摇摆不定的怀疑之中——我有魅力吗?我值得别人来爱吗?
事实上,前者不论样貌如何,总会比后者更受人爱。这是宇宙的法则,你觉得自己有,你天然就会有。
十五年前的我,当然不会是前者。
六月末的清晨,我在长途火车的硬座上醒来。座位对面的男孩已经开始跟人打牌,他座位下放着一个编织袋,一直神神秘秘地不告诉我里面装了什么。
我打开自己带的软面抄,写下了一段日记。
这是一趟从中原开到南国的火车。我原以为暑假期间人应该不多,却未想到因赶上放假高峰,车上全是人,走道上也挤得密密麻麻。因为不想从人群中挤过,我少喝水,也基本不吃东西。
对面桌的旅伴已换了两三拨。原先是两位在郑州打工的江西男青年,一路上都拿着手机在打游戏,发信息。那时,手机还是一种相对稀罕的东西。后来他们下去,上来了两个广东男青年,看上去像是发廊仔。他们拎着编织袋,让我猜里面是什么,我说,是蛇吧?他们抿嘴神秘笑着,说下车再告诉我。
那其实是我第一次独自乘车远行。
前一日清晨,我从郑州坐上这唯一一趟直达南国的火车。好友为我买了牙膏、饼干、水,送我到站台,我只是急慌慌赶车,并没顾上上演泪洒站台的情景剧。
当天我穿一件黑白横条纹无袖短衫,一条卡其色长裤,踩一双红色绷带松糕鞋——十年以后,同款鞋子再度风靡,时尚重新轮回,而旧日故人,却再也不可能回到身边。
那时我还是一头短发,头发刚披到脖颈边。前晚舍友买了染发剂在宿舍自己染发,我也跟着玩,但又舍不得把头发都染黄,只挑染了额前的一绺。
你看,这细节还宛在眼前,可是我们都已回不到当初的心情。
上午十点多,火车在广东惠州停下。我背着一个双肩包,里面是几件衣服,拎着一个包——里面装着一本《红楼梦》、一个软面抄以及带给你的礼物——下了车。
南方的阳光哗的一下倒下来,我微微眯起了眼睛,脚步浮游不定。拎蛇皮袋的男孩从我身边快步掠过,擦肩时轻声对我说:“这袋子里就是蛇。”
我看见你站在出站口的铁丝网后,白衬衫黑长裤,戴黑色细框眼镜,手插在口袋里等我。
看见我,你抢上几步,伸出右手来握住我的左手,我扭动了两下手指,也就任你握住。因我亦知道,你是看我脚软了,扶住我,倒也没那么多男女情分。
上了公交车,并排两个座位,你坐在我右边。熟悉我的人都说我活泼,话多,爱玩笑,但坐在你身边,一时也没什么话说。也不好意思看你,再说你也没什么好看的。厚厚黑发,浓浓眉毛,细细眼睛,薄薄嘴唇,一眼也就看完了。只好端正坐着,看窗外风景。
我看窗外山水,却知道你在看我。目光灼灼,烧得我右脸微烫。我心里微叹一声,伸手去挡你的目光:不要看我。
我总觉得自己不漂亮,被人打量总是不自在。你看我,我觉得自己骨架太大,眼睛太小,手掌太厚,腰太粗,脚掌太胖。我很想缩小一点,不这么高大,也别这么引人注目。
于是你笑笑,讲了个笑话给我听。
有个人对另外一个人说:“昨晚有四个人在船上打麻将,那么小的船,整整打了一夜。从来没见过瘾头那么大的人!”“他们打麻将,你怎么知道的呢?”“嗐,船上没地儿坐,我站在水里看了整整一夜,怎能不知道!”
噗。我笑出声来,睨你一眼。
下了车,再转一趟公交车,又下了车,再走一段路。已经到了某个小镇上。正是午后,日光浓烈,整个镇子像在沉睡之中。爬了七层楼梯,打开一扇门,就进入你的世界。
二
在相识之前,我已经知道你很久了。
高二时我就知道了你的名字。你弟弟手里那本古代文学读本的扉页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字。我看了一眼问他:“是你哥哥吧?”他大为惊讶:“你怎么知道?”“直觉。”
这三个字,跟我没有什么关系。我并没有刻意要记住,却居然没忘记。
我开始断断续续从你弟弟那里听到你的消息:你炒股赚了钱,你做了网站主页,你的女朋友送你九百九十九颗折纸幸运星,夏日你跟他们一起喝啤酒,喝完后把空酒瓶顺着地面滚到屋角去……并非刻意,这些明明跟我没关系的话落在心上,居然未曾被遗忘。
而我们正式认识,竟然是三年以后的事了。
读了大一的我开始迷恋上网,做得最多的是胡乱浏览网页,QQ聊天。某次跟马上要下线的你弟弟聊天,他丢给我你的QQ号,非要我加上你。聊天的开端并不非常愉快,然而后来,我们开始聊诗词、红楼梦……
那时候的我,应该是寂寞的。虽然寂寞是人生的常态吧,年轻时的寂寞还是更折磨人一些。那时我天天把“人生而孤独”挂在嘴边,其实却并不太懂得它,也不太懂得自己的寂寞。而一旦有人似乎搭上了自己在意的那条线,心里总还是免不了欣喜。
即便如此,两个多月后我们还是断了联系,直到半年后我百无聊赖又想起你来,再度找你聊了几句。你已经去了广东上班。聊了一段时间之后,你邀请我暑假的时候去找你。我一直没有答应,直到某晚我们又聊起这件事。
我跟你讲起《古今谭概》里的一则小故事:
“一位瞎了一只眼睛的妓女因为太穷养活不了自己,就去京师谋生,遇见了一位特别喜欢她的少年。有人嘲笑这少年眼光有问题,他很生气地回答说:‘自从我跟她在一起,看天下所有人都多了一只眼睛。美丽的眼睛有一只就够了,要那么多做什么?’”
你说,然后呢?
我告诉你,我有一条腿不太好。
你说,没事,你来,我挽着你走。
这句话,让我决定去见你。
三
你所在的小镇,有山,有海,有巨大的山一样的云朵,缓缓地从空中走过。
白天你要去上班,我一个人在空旷的屋子里待着。打开阳台的窗,让南方溽热的风从窗口直灌进来。每天洗几件衣服晾晒,有一天风大,把一件衣服吹走了。
巨大的云朵从空中走过时,在前方绿色的矮山上投下巨大的阴影,像是整座山都被烧焦了。
夏天的白天真漫长啊,尤其是南方的夏天。
卧室有一扇很大的窗子,晚上总看见对面有一盏昏黄的灯彻夜亮着。某夜,窗缝中挤进来一只硕大的苍蝇,嗡嗡嗡在屋里撞来撞去。
街上卖的鲜荔枝五块钱一斤,跟碧绿的枝叶一起售卖。芒果剖开,有滑白的鱼骨般的大核。
炸过的花生米放在桌子上,半天皮就不再焦脆。
楼下总有一户人家,上午十点左右会播放儿歌。
五楼的住户开着门,主妇蹲着撑开一块抹布细细地擦地。
晚上你回来,常常提着很多东西:菜、米、蛋、面……还有特意给我买的水果和零食。
有时候是我做晚饭,这时候我会把你赶走。因为别人盯着我做饭,我会紧张到手足无措,然而你做饭时却一定要我在旁边看着。我看着看着会不好意思,常常转头去看西天的晚霞。
那晚霞真的很漂亮,你做的饭也实在很好吃。
饭后,我们往往是在阳台上,一人坐了一个凳子,你拿了竖笛吹笛子,一支又一支曲子,很多是我没听过的。吹了一首歌,你就会停下来问我:“听过没有?”
有时候我会接着未完的曲子唱下去,有时候我思索半天摇摇头,有时候我想都没想就说“没有”——这时候你常常做出愤怒状:前天不是听过的吗?银霞的《结》!
于是我从你那里知道了许多以前从未听说过的歌手,学会了《一串心》《兰花草》《踏浪》这些早期校园民谣。
又一次,我们买了六瓶啤酒来拼酒对诗。一人说上句,一人以该句的末字为首字说下句,说不上的罚酒。两个人都有对不出的时候,但是我输了就乖乖喝酒,你输了却要我陪着喝,耍赖耍得我都急了,却觉得这赖皮里有着一点可爱。
我一向自负博闻强记,在你面前却吃了瘪。就是最普通的四大名著,你提出的问题我往往回答不来。于是你瞪我一眼,开始给我讲故事。你甚至记得清诸葛亮舌战群儒时每个人的刁难和孔明每次的机智应对;还有《西游记》里孙悟空大战长蛇怪,三次大喝:“何方妖孽,报上名来!”每次书上都写“那怪不答,只是舞枪”,笑得我几乎咳嗽。
那天我说白天无事可做,你顺嘴回答:“那还不如写诗呢。”
于是我当真每天写一首现代诗。
诗、歌、小说……这座安静的小镇像是一座孤岛,周围都是空白,只偶尔用电话跟家人接一道线。跟你在街头买带着新鲜枝叶的荔枝时,我有时日久长之感,其实也不过才消磨了两周而已。
第二个周日,你说手里没钱了,在考虑是不是要我回家去,过段时间再来。我以为你在开玩笑,又问了一遍,是真的。“明天你就走吧,我请假送你,过段时间再来。”
我开始收拾东西,到卫生间去洗澡,出来看见你在客厅里坐着,桌上摊着我写诗的本子,见我过去你就到卫生间去了。
我拿起本子来看,《千千阕歌》——“徐徐回望曾属于彼此的晚上,红红仍是你赠我的心中艳阳;如流傻泪祈望可体恤兼见谅,明晨离别你路也许孤单得漫长,一瞬间太多东西要讲,可惜即将在各一方,只好深深把这刻尽凝望……”是我高二时就记住的字体啊。
泪,一发不可收。你出来后看见我在哭,问:“哭什么呢?”我不能成言,泪流满面地走到阳台上去。外面正在下雨,雨帘一扑就扑到人面前来。
你从背后抱住我:“有一首歌是这样唱的:喜欢你从背后抱着我的感觉……”我一边哭,一边又在心里忍不住笑你这种程式化的浪漫。“我们去看海吧。”你轻轻说。
看海,是我们之间的约定,你答应过要和我一起看海,吹笛子给我听。你已经为我吹过很多次笛子,却没有带我看过一次海。
我们坐了摩托去。我把下巴搁在你的肩膀上,抱着你,雨珠急急重重地砸在我们身上。
那一片海,银蓝银蓝。
我们都没有泳衣。你脱了外衣长裤就跳下去了。我把脚伸进微凉的海水里,跃跃欲试。你引诱我:“要不买身泳衣给你?”我就那样穿着无袖衫和七分裤跳了下去。
两个人都成了小孩子,摸了许多贝壳出来,拣一片好的,扔掉一片;再拣一片,又扔一片。你还捞了海沙来抹在我臂上。我是旱鸭子,你却动了游泳的心思了。让我坐在近水边的一块大海礁上,你一头扎进水里,游向远方。很久很久,才又见你在银子似的水波中游回来。想到我是你在万顷碧波中的目标,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有点悸动。
回程时我穿了湿衣服坐在你后面,把你的裤子都濡湿了。下车后我们去菜市场买菜,我指给你看湿裤子,你说:“没事。”
吃过晚饭,你要我跟你一起去上网。走在路上,你问我:“如果现在我被车撞死了,你会怎么办?”
“通知你的公司和家人,看着一切事情都处理好。”
“你自己呢?会自杀吗?”
“……我不知道。”
“那么我呢?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办?”
“通知你的家人,看着一切都办好。”
“你呢?”
“……我不知道。”
上完网已深夜十一点多,我们回去,你说:“明天不走了,下周六再走吧。”我忍不住笑了。
第二天你交给我一百块钱:“看看能不能坚持一周吧。”
我笑笑:“其实你不应该让我管账。”
“为什么?”
“万一我管得好了,我走了之后你会想我的。”
你笑了笑。
那一百块钱没有花完,而别离的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你周六请了假送我,我甚至表现得很开心,催着你,怕赶不上火车。
我们离车站很远很远,坐公交车过去的时候,你累了要睡,我调整了姿势,让你靠在我的左肩,我矫情地想——那里离心脏比较近啊。
买完票你和我一起在候车厅等,你告诉我,晚上六点就没有回去的车了。我不安地看着你,很想和你吻别。可是我没有勇气,你并没有鼓励我的意思啊。我很理智地让你现在就走,不要晚了。你抽了一支烟,看了看我,真的站起来走了。
我没有送你,只坐在那里,目送你走出视线。你真的消失了,我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有吻你?我幻想你去而复返,抱着我说:“不要走了。”
似乎过了半个小时,又似乎只有十分钟,你真的回来了,手里提了一大袋水果,坐下来把水果交给我,拿出一支烟,说:“抽完这支烟我再走。”
我不安地一直盯着你的唇。那支烟抽完得真快。你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说:“我走了。”我急急地拽了一下你的袖子,你说:“嗯?”
我终究没有那种勇气。又一次目送你离开,也知道,你再也不会回来了。泪水慢慢涌上来。我弯下腰,捡起那个被你踩灭的烟头,把它包好,带在了身上。
离开你回到家。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忘记是第几天,思念像山谷中的一声尖叫,引来满山雪崩。当天坐在院子里,看着夏日傍晚满院余晖,当场落下泪来。从那一天起,思念渐渐成为一种习惯,随后变成温柔而沉痛的负累。化掉它,用了好几年。
四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的好友们都无法理解我。你只存在于我的思念和描述中,几乎从未出现过,为何成为我无法逾越的一座高峰?这样一份不被正常反馈的感情,为何会持续如此之久?支持它的,究竟是什么能量?
当时我也不懂。我只知道自己无法遏制地被你吸引,像铁丝注定要冲向磁石,像飞蛾一定要飞向烛火,像物质必定落进黑洞。
大约经过漫长的十年,我才逐渐理解当年的自己。你于我而言,不仅是最初靠近的恋人,更是我最需要的一种认同——我需要通过被你爱上来肯定我的价值,全方位的。我们相识时,你在智力、阅历、感情经历上都远超过我,是我渴望亲密接触的强者。就像我的父亲相对于母亲而言那样。我一直目睹着母亲的不被爱,不自觉地将她的命运担负于自己身上。如果你会爱上我,那父亲也就有可能爱上母亲。父母的不相爱,并不绝对是必然。
然而,因为父亲不爱母亲,我早已在潜意识里认为“我必然不被男人爱”。而我的残疾和你的冷淡强化了这个观念。在这种关系里,我渐渐扭曲了。骄傲的自尊,对你的强烈恋慕,卑微地思念你及为你做点什么的冲动……乱七八糟地拧在一起,爆炸成一幅毕加索笔下的《格尔尼卡》。
对,在我的爱情版图里,这次爱情就像一场空袭,但结果并非一无是处。它最终炸掉了一大部分过去的肿瘤。
回到郑州上学之后,我开始给你写信。那时候写信还是大家使用频率最高的通信手段。在信里,我迫不及待又毫无节制地开始对你倾诉——我孤独的境地,我父母及家庭给我的茫然,我膨胀的骄傲和自尊心,我读到的书、看到的段子,我关于你的无数幻想……我是那般渴望向另外一个人袒露自我,渴望寻求到一位完全认可我的恋人。我说我愿以你为父、为兄、为同伴、为婴孩,因为自己一直将这人生视为巨大的游乐场,于是跟你说“在这花花世界上,我想是你最好的同谋”。
我一股脑地将自以为美好的内心倾泻给你,以为你会发现我的善良、有趣、有才、可爱、脆弱并喜悦地拥抱它。直到两年后,你的新女友告诉我,“他觉得你太爱幻想了”,我才确认你到底如何看待这种倾诉。
你打来的电话逐渐稀疏,从不回复我的信,QQ消息也越来越少。终于,那个下午,我已忘记自己在QQ上近乎哀怨地说了一句什么,你严厉地回复我:“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要求这么多的人?”
我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唰的一下从头凉到脚。我呆坐在座位上,心口剧痛,全身冰凉,羞愧难当。而且心里清楚,我们完了。
那不是我们最后一次通话。期末考试前半个月,大家都在备考的晚上,你突然打电话过来,不尴不尬地聊了几句,你问到我的学业,我无端觉得被轻视,语气生硬地说:“我这次期末一定会考好的。”你不再说什么,挂断了。
那次我果然拿了奖学金,但你再也没有打来过电话。我们也几乎不在网上联系了。我们没有正式说过在一起,也没有正式说过分手,所以一直以来我甚至无法将你定义为我的前男友。
跟你分开三四年后,我在公交车上坐着,依然会因为想起你说过的笑话而突然微笑起来。晚上关了灯,闭上眼睛酝酿睡意时,许多零乱的画面开始上演。一开始,我不知道自己竟然是在回忆,当我明白过来的时候,大颗大颗泪珠已经掉落在枕头上。我意识到自己在哭。把枕头翻个面儿,十分钟后,又湿透了。
我常年卡在回忆嵌顿之处。那里始终有一盘石磨,经年累月,缓缓地碾磨着并不是坚果的鲜红果实。直到果实变成泥,泥和成丸,吃下去,成为药,去溶蚀儿时结出的肿瘤。
把自尊和爱踩到最脏最黑的泥里,跟泥土一起消解,再养出新的花来。然后,摆正自己,爱上自己。到这时,你若不爱我,我也不会在意。
五
我们并没有成为完全的陌生人。
你说,你对我一直是欣赏的。你说,你一直视我为你的一部分,期望我完成你无法完成的事。你说,我所以为的不爱,是因为我太自卑。
我们都是懦弱的人,在不被期望的时候才能说出真心。承担别人的灼热凝视太沉重了,宁愿它滑落在地。一直凝视别人太辛苦了,最终要还心灵以解脱。
时间如此漫长,我在爱你的过程中慢慢冷却。对你的炽热爱欲,因为不能充分燃烧,最后成为一块灰黑的炭,压抑而猛烈地暗自燃烧,终究还是烧完了。
在不爱你之后,我感到轻松,自由,前所未有的自由。
我们保留了彼此的电话号码和微信。电话几乎永远不会拨打,微信上可能半年才联系一次。上一次联系,你发来了你儿子的照片:他就快上初中了。小小年纪就戴上了黑边眼镜的他,宛然是你的翻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