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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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上没有男女,性别是一条横轴,以男性和女性来定义一个人是一种歧视。

2月 16, 2021 阅读 1427 字数 6284 评论 0 喜欢 0
回望 by  笙笙

1

她站在柜台的前面,看父亲把鲷鱼裹上面包屑,一条一条地放入翻腾的油锅里。

那些鱼曾经自由地在深海里遨游,她想着,也许它们和自己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一起,跟随着庞大的鱼群在深蓝色的海洋里旋转成无数种几何形状,它们也会在彩色的珊瑚里穿梭,寻找浮游生物的踪迹。鲷鱼是一种性别模糊的动物,母鱼在族群里的公鱼死掉的时候会变化性别,成为新的雄性领导者。不知道公鱼是否也会变成母鱼,但似乎没有这样做的动机。就像人类一样,女人具有男人的一些特质,似乎比男人具有女人的特质正常很多,这是一个政治不正确的说法,她记得一个同学曾经在课堂上愤怒地控诉:“这个世界上没有男女,性别是一条横轴,以男性和女性来定义一个人是一种歧视!” 她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性别,她疲于思考这些可以无限争论,却永远不会有固定答案的问题。

“阿木,快吃鱼吧,这是今天新进的货! ” 父亲打断了她的思绪,用滤网从油锅里捞出那几块鱼,它们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被膨胀的金色面包屑层层包裹着,上面还淋着两道白色的挞挞汁。 

“谢谢爸爸。”她看着父亲递过盘子的手指,指尖上有一道道干裂的纹路,手腕上因为被热油溅到而留下浅褐色的烫伤疤痕。她的鼻子一酸,眼泪涌上来。这双手曾经修长白皙,拨弄木吉他的琴弦,曾经握着毛笔,在宣纸上涂抹出一行行工整的行书。

眼泪滴入盘子,消失在金色的面包屑里。她扯过手边的纸巾装作擤鼻涕的样子,顺便擦掉泪水。“春天花粉过敏,弄得我一直流鼻涕眼泪,不过鱼闻起来真不错。” 她插起鱼肉放入嘴里,扯出一丝笑容。

“那是当然,这批货我和海鲜市场那个老头砍了好久的价格。你说也不知道他说的是哪儿的口音,听都听不懂,我们比手画脚了好一会儿才谈拢。不过幸运的是今天洋葱打折,我运了十几袋…..”

父亲的话被门铃声打断,一个肥胖的中年白人走了进来,那件黑色的T恤衫下露出一圈脂肪,两颊泛着如同过敏一样的潮红。 他要了个大份炸薯条,两盒炸鱼,一个汉堡。阿木听到那个男人沉重的呼吸,想起《七宗罪》里暴食致死的男人。她用叉子戳着面前的鱼块,胃口尽失。在这个国家你无法评判任何人,肥胖也是一种个人自由,但也许每个人都依然在心里对他人指手画脚。

“爸爸,你先忙,我先回学校了。” 阿木抓起书包,父亲还在油锅边忙碌。阿木看着父亲的背影,不知道什么时候银色已经爬满他的发梢。他的两只手臂上带着两个防油的黑色皮套,穿着深蓝色的店服,背后画着滑稽的三文鱼卡通图像。 她突然感觉到愤怒,她只有每天的午休时间可以搭火车来父亲这里吃一盒炸鱼。她其实从小不喜欢吃任何油炸的东西,父亲在国内的时候也从来不会做饭。两个人都在佯装怡然自得,但她不敢想象父亲会真的享受每日徘徊于着被油锅环绕的三寸之地的生活,但是他从来都对此沉默无言。

她走出店门,看到两只白色的海鸥展翅划过湛蓝的天空,想起小时候和父亲一起在内蒙古大草原上开着越野车翻过绵延的山坡,草原无边无际,时间和风一样被无限延伸。草原上的鱼都藏在看不见的水坑里,只有很多很多的马,行走在方圆几十里都无人的大地上。

2

六年前阿木在s城上初一,她的生活和中国大多数初中生一样,忙碌却充满规律。她在入学的第一天就被告知自己已经投身于一场叫做中考的竞赛里,走廊里清脆又刺耳的铃声就像是号令枪的发射,每一个人都开始拼命地向前奔跑,尽管没有人做好了赛前热身。写作业和周末参加补习班,阿木的娱乐生活就是在回家的路上买一个两块钱的手抓饼,加蛋加肉松,还有周末跟朋友到楼下的公园里打羽毛球。阿木还喜欢写诗,诗的创作大概是每个孩子对生活里的美好细节的本能反应。她走在路上,脑子里总会莫名其妙地蹦出一些支离破碎的句子来。所以她口袋里总是揣着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笔,当脑海里有声音出现,就赶忙把它们记录下来。秋天的落叶,春天的风,一只徘徊于窗外的飞鸟,一朵飘落窗前的花瓣,一口好吃的肠粉,一个温暖的拥抱,阿木写过无数的东西,她的眼睛看到一切微小与短暂的事物里绵延的情感,她觉得诗是一切转瞬即逝之物最好的载体。

这样平静的生活在一个凉爽的秋日被打断,那一天她和母亲走在从学校回家的小路上,s城的每一条路边都种植着许多梧桐树,金黄色的梧桐叶层层叠叠地铺满了路面,在行人的脚下发出清脆而舒心的碎裂声。

“阿木,你喜不喜欢两年前我带你去过的那个国家?”母亲拉起阿木的手,“那个有蓝色天空与大海,大街上陌生人见面都会微笑的城市?”

她想起那个地方,记忆里是模糊的一片蓝色,还有无数白色海鸟的影子。

“想不想和爸爸一起住在那里,可以住在一栋大房子里,认识很多新朋友,不用每天都辛苦地写作业。 ”

“那好啊。”似乎没有理由说不, 一切都像是一个十分简单明了的选择。阿木闭上眼睛想象那个母亲所描绘的世界,她看到父亲,母亲和自己的身影并肩走在那片蓝色里。她想如果不用每天背负无尽作业的重压,她可以写更多的诗,她可以有足够的时间把那些脑海里纷繁的意象倾倒而出,也可以为那些在她身体里蓬勃涌动的能量找到一种释放的方式。

一切看似遥不可及的地方都在决定出发的那一刻变得如此的触手可及。

去往那个陌生遥远的国家的旅程中,她在飞机巨大的轰鸣声里做了许多荒诞而奇妙的梦。她感受到自己有些迷茫地期待着未知的一切,也在飞机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后终于落地时感到了一种尘埃落定时的莫名空虚感。

离开中国这件事在阿木的心里,就像从深圳去了北京一样,她觉得自己有一天总会会回去。移民对她来说无非是一场长久的游学,带着些许体验不一样生活的味道。

后来她才知道,迁徙的鸟在四季轮回之间终会回到原点,迁徙的人走的是一条不归之路。

愧疚感是世上最牢固的绳索之一,人类作为高级动物,得以享受这独特囚禁的专利。

阿木坐在宿舍门口看着那只黑猫,它的皮毛柔顺闪亮,蓝色的瞳孔似乎在寝室微弱的灯光里变换色彩。没有人知道这是谁的猫,它在某一天突然出现在校园里,游走于各个寝室的窗檐。学生们会拿出一些小零食来喂它,它心安理得地享受大家的供奉,却不长久地栖身于任何一个窗台,也从不跳入任何人的屋子。

在猫看来人的生活大概的确索然无味,人们总是为一些虚幻的东西所困扰,并且长久地处于欲望和理智互相压抑的痛苦之中。阿木觉得难以呼吸,她用力地大口吸气,却觉得没有氧气进入肺部。

她想起昨天晚上父亲愤怒的脸。

他的手指在颤抖,指间的烟在桌上落下一片灰色的烟灰。

“你以为自己还回得去?你真是可笑。” 烟飘进阿木的鼻子里,她觉得喉咙里干涩疼痛,却不敢咳嗽。

“你是不懂留在这里有多难,花了这么多钱让你上私立学校,住学校宿舍,买衣服,买书,是为了让你回国?你还有没有良心?辛辛苦苦在这开一家快餐店,不也是为了你能留下来,不用像那些留学生那样要去读个自己不喜欢的移民专业?你付出了什么,每天穿得漂漂亮亮地上学?”

阿木把手指掐进腿里,大腿内侧的痛觉神经很敏感,尖锐的疼痛似乎能让她的身体放松一些。父亲的话像一把刀一般一下一下地剐开她的心脏。很久以前科学家以为人的思考源于心脏,因为难过的时候心脏是最痛的器官,而不是大脑。她从父亲厌恶的眼神里看到自己的面孔,一个不懂感恩的,自负的,做着白日梦的女孩。有某些沉重又无形的力量结实地压迫着她的背脊,她想跪下,用最卑微的方式向那个给予自己生命的神圣存在表示忠诚。与父亲的期望相比,她的一切想法都是不值一提的,毕竟,她有什么资格去渴望父亲并不想要她得到的东西呢。就这样吧,阿木想,在这里安定地生活一辈子,让生命变成一道笔直,清晰,永远不会出车祸的大道,一条一眼就能望到头的大道。

学校外教堂的钟声在夜幕里响起。她想起某一天夜色中一个男人流着泪的祷告,他的双手紧握于胸前,头向基督的画像的方向仰起, 他说我的主,你把爱从我手里夺走,请你也把我对爱的渴望夺走吧。他是一个疯了的流浪汉,永远坐在阿木学校边上的教堂门口。街上的人都避之不及地绕过他与他的悲伤,匆匆向前走去。阿木喜欢站在教堂的门口看着这个男人的喃喃自语,她试图想象一个人是如何做到每一日都在循环往复的痛苦里挣扎。她的生活是如此的顺利又平淡,所有的痛苦都和生死无关,准备考试,和朋友吵架,被父亲训斥,一切都显得琐碎而不值一提。循环往复的悲痛和一成不变的麻木哪个更加可悲,她不知道答案。

阿木转过头,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她有母亲的眼睛,眼角微微上翘,浅棕色的眼珠。皮肤是父亲的颜色,总是很苍白,她曾经和朋友每天跑去海滩晒太阳,却依然无法变成这里流行的小麦色。 她长久地凝视着自己,然后觉得镜子里的脸变得很陌生,因为眼睛里似乎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她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清晰地回忆起它们充满笑意的样子了。

她合起双手,试图祷告,像老师教他们做的那样,向上帝倾诉你的痛苦和为你的罪行请求宽恕。但是她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上帝好像没有从她的手中夺走任何东西,她也没有需要忏悔的罪过。

她觉得自己只是逐渐地失去了双手而已。

4

他的呼吸充满了琴酒的味道。

清冽又浓郁,她闭上眼睛深呼吸,感觉快乐从身体深处延伸出来。他们并肩坐在泳池旁边跳板的高台上,这是高中毕业舞会之后的派对,对于这里的高中生来说,这是高中时代最重要的仪式。毕业颁奖时的身着西装革履,典雅长裙在家长和老师的掌声中拿着一只一年级新生递上的黄玫瑰的荣耀,在这群年轻生命的心里并不如身穿T恤衫和短裤疯狂跳舞,拥抱与狂欢的快乐。

“我在想你邀请我的时候的傻样。”她抬头看着漫天的星空,看着一点一点闪烁的光穿越时空落在地球上一双双睁开的眼睛里。她想摘下一颗星星,把他们的回忆永远地封存在那里。

 

“木,你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姑娘,抱歉,美丽是一个太单薄的词语,我不知道如何说好听的话,但是……所以……所以……我想问你,毕业舞会,愿不愿意当我的舞伴? ”三个月前, 依戈把一盆插着邀请卡片的仙人掌捧到阿木面前,磕磕巴巴地说出打了半天的腹稿。

阿木抬头看着他,看到他因为紧张所以一只手紧紧地攥成拳头,看到他充满期待的深蓝色的眼睛,这样的依戈和平时那个总是和她天南地北胡扯的男孩看起来很不一样。

“如果你不介意我不穿高跟鞋,还有我的华尔兹跳得也不是特别好。” 阿木笑盈盈地伸手拿过那盆仙人掌。她看着他细长的手指,突然想起了他们第一次相见,那个时候她不会说英语,每天下课都悄悄地离开那充满了陌生的语言和话题的熙攘,她喜欢爬上学校那棵巨大的榆树,躺在它的树枝间让茂盛的叶子把一切外界的喧杂都隔离。她看到阳光从叶子之间的缝隙里洒在地上,她闭上眼睛感受阳光穿透眼皮在眼底亮起一片模糊的光晕。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安静地逃避着一切,她想到这棵榆树也并不属于这里,百年前它也可能是生长在某片欧洲大陆上的一个小树苗。不知道是怎么样的一双手把它从土壤里拔了出来带到了这个遥远的新世界,又是以什么样蓬勃的希望和幻想把它种入了一片新的土地里。

有时,那些金色头发的女孩会睁着漂亮的眼睛用担忧而夸张的语气询问: “木, 你还好吗?为什么一下课你就不见了?”

“ 我还好,谢谢。” 阿木总是这样回答。这其实并不是一个很好的答案,但这样敷衍地回绝帮助的方法惊人的有效。很多关心并不需要一个合适的答复,而在问出来的那一刻就已经达成目的了。她总微笑着看那些女孩笑闹着离开。

一个不可拒绝的关心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出现。她看到阳光斑斑点点地洒在他的脸上,“我能不能和你分享这棵树”,他向她扬了扬手中那本书,休谟的《人性论》。后来依戈开玩笑地说,我当时的内心独白其实是能不能和这棵树分享你哦。 阿木说不论如何我其实是因为休谟才和你分享我的领地的。

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阿木感觉过去的五年里一些破碎而不连贯的光晕在记忆里穿过,她看到身下的泳池里溅起的水花里是一个个拥抱在一起的年轻的肉体和一张张美丽又快乐的笑脸。

“你怎么会想到要送我仙人掌啊,这礼物有一点奇怪不是吗?”她盯着脚下的水面,里面他们俩的影子模糊地出现,然后又被溅起的水花打得支离破碎。  

“这个啊”,依戈凑过来过来端详她的脸,“其实那天我站在花店面前看了很久,玫瑰,百合,蔷薇,那些颜色鲜艳,香得要命的花好像都不太适合你。后来我回到家,突然看到窗台上放着这盆仙人掌。其实这是我三岁的时候外公送给我的,他是在秘鲁的热带雨林里采回来的。我小时候总被它扎到手,但是又舍不得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一些东西你就是觉得莫名的喜欢,就像我总是忍不住去摸它,然后总被扎到手, 但我还是想要去摸。”

“我听说秘鲁人用一种仙人掌做致幻剂,”她挑起眉毛笑,“他们在举行宗教仪式的时候喝这种仙人掌的汁,据说会做一千个奇异荒诞的梦,看到从未见过的颜色,还有最极致的快乐,就像是神降临了一样。”

“啊,那我后悔了。你快把它还给我,今天晚上我就把它吃了。”依戈张牙舞爪地做出满脸后悔的样子。

“那真不好意思, 我昨天已经吃完了。” 阿木继续逗他,“ 真是人间美味,太感谢你了。”

依戈皱着眉头看她,然后突然伸出手抱住她, 他的嘴唇带着琴酒的湿漉漉的香味碰触到她的耳朵。他在她的耳边呢喃着重复她的名字,你就像一个美丽的幻觉,他的手指划过她的腰间、脖颈然后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男孩的脸带着动人的热切向女孩靠近着,甜蜜而柔软的唇瓣,疯狂的心跳还有酒精带来的眩晕使他把所有的羞涩和犹豫都化为了一种不可改变的动力,他想到了这个瘦小的东方女孩带着怎样的一种奇异的魅力出现在他的面前,就像她苍白而淡漠的脸出现在嫩绿色树叶和阳光之间的不协调,就像她挺直了腰板却总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人群中的神态,就像她从充满戒备地看到他就绕道走,到和他并肩躺在草坪上笑着听他天南地北地说话。他觉得从见到这个女孩的一刻就变成了个骑士策马在无尽的平原上追逐一朵云,而这一刻那朵云终于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了。

阿木突然看到她和依戈相拥在一起的身体。她看到一个因为充满活力而发光的身体拥抱着另一个迷茫而麻木的身体,一个怎样热烈的亲吻都穿不过的黑影从他们的嘴唇之间落下。然后她看到女孩把自己从温暖的怀抱和一个未完成的吻里推开,蠕动的嘴唇间终于没能说出一声对不起,只是低着头匆匆地走入跳板那头连接着的二楼的房间。她看到男孩忧伤地却并不惊讶地看着女孩的背影消逝远去并且消失在黑暗里,然后站起来,以一个优雅而标准的姿势跳入了泳池里。满池的少男少女高举双手欢呼着为这个漂亮跳跃欢呼,然后拍打着水面欢迎着迟到的同伴加入这场狂欢。于是他也举起手握紧拳头伴随着音乐做出胜利的姿态,他的笑容慢慢地消失在湿透的脸上。 阿木用力地盯着他,却不得不随着女孩的身影慢慢地向着黑暗里退去,终于看不清他的神色了。

她躺在地上看着天花板在黑暗里变换形状,看到一条黏稠流淌的红色在脑海里,慢慢地飘过去。她不知道自己喝下了多少酒精,令她厌恶的味道在舌头上奔腾着滑入身体里,她看到了那些她刻意躲避的东西在黑暗里显现。

原来一切失去的记忆都变成了无色的粉末依附在生命的每一寸肌肤上,她想,直到死亡,然后身体就会真的变成了粉末和记忆融为一体,继续寂寞地飘荡在这个世界上。不生不灭的生命里一切都是惘然与无措的追寻,她感觉麻木慢慢地从心脏蔓延开来。

她看见母亲纤细的身影走在铺满落叶的街道上,回头绽放开温柔的笑容。她看见母亲在一个男人面前献媚的笑容,她看见母亲皱着眉头在脸上扑上一层层白色粉末。她看见了那个她喜欢的男孩明亮的眼睛和柔软的嘴唇, 然后看到那张脸庞在快要触碰到她的时候突然变成了一个高大身影带着攻击的姿态向她扑面而来。恐惧与厌恶从她的身体里蔓延出来使她想要痛苦地尖叫并且用一切方法逃离。她终于看见父亲的脸在黑暗中隐现,带着微笑和愤怒融化在了红色里,缓慢地向她延伸过来。

她想到爱,想到死亡。

笙笙
2月 16,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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