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因为那场约会。
那天,我坐在我喜欢的男人面前,因为他的一句自嘲而笑得眼泪横飞,一转身,从餐厅窗玻璃中看到自己快乐的脸,吓了一跳,我就知道大事不好了。
果然,当天夜里我辗转难眠,被愧疚和自责压得无法呼吸。这种感觉我并不陌生,自妹妹死后,它如影随形地纠缠了我好一阵子,每当快乐探头探脑,它就猛击我一下,将我拉至谷底。
其实是可以避免的,如果我没有赴约,而是像往常一样,上班,下班,睡觉,什么热闹也不去凑,什么乐子也不去沾,继续过我苦闷而心安的日子,就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了。
因此第二天,在公司走廊,当我喜欢的男人面带着微笑,向我迎面走来,我立刻把脸别了过去,掉头走开了。在转弯处,我的余光瞥到,他正茫然地站在原地发愣,似乎在检讨自己做错了什么。我一阵心酸,胸口揪痛了一下,但很快,又因为这阵揪痛而感到一种解脱的轻松。
自从妹妹死后,我就频繁在内疚和解脱这两种情绪之间摇摆,身不由己,苦不堪言。 年幼的妹妹,是在与我逛商场的时候,起了争执,跑丢了,等被发现的时候,已经被斜坡电梯上急速滑下的装满饮料的小推车撞死了。在一段时间昏天暗地的自责和痛苦后,我想,我这辈子肯定都会在痛苦中度过,体会不到任何快乐了。
但“好景”不长,一个月后,在学校里,我就因为同桌分享的一口抹茶冰淇淋,而感到无比满足、开心,又在跟随全校外出春游时,因为美景而感到神清气爽,甚至涌起一种幸福感。我震惊不已,妹妹死得那么惨,而我却这么快就开心起来了。回到家里,我把自己关到妹妹的房间里,扇了自己两巴掌,为自己的没心没肺羞愧不已。
父母看到我为妹妹的事这么难过,体贴地开导我,“不要太伤心了,妹妹肯定也希望你快点好起来。”他们久久地守在门口,陪我一起哭,等我哭够了,走出了房门,才肯吃饭。看着他们心疼的目光,我想,也许我该振作起来,这才是对他们最大的安慰吧。
那时我还勉强算是孩子,心思豁朗,忘性大,心里那片阴影慢慢开始褪色。中学毕业典礼那天,在老师的要求下,所有同学穿戴整齐,梳洗利落,艺术委员甚至还为女生们涂上了唇彩,我们去操场上看节目,听老师发表感言,之后,三三两两地合影,在摄影师的指挥下调整位置、姿势。这时候,一个擅长模仿的男同学声情并茂地讲了一个笑话,立刻引起所有人的哄笑,我也不例外,而且,由于我的笑点一贯很低,我是笑声和动作幅度都最大的一个,这一幕,恰好被摄影师拍了下来。
那张合照,因为抓拍角度巧妙,天蓝草绿,校服鲜艳,笑靥如云,可看性较高,很快作为校刊中毕业报道新闻的插图之一,随后,又被作为学校招生的广告素材,印在市区居民报的广告页,塞进家家户户的邮箱里。我看了一眼,众多照片,众多同学的脸,我的笑容是最显眼的,龇牙咧嘴,眼睛就快要眯成一条缝,相信任何人看了,都会被这种不掺杂质的快乐所感染。
但问题就出在这里。报纸被妈妈看见了,妈妈没有说什么,只是把它放回了邮筒,表情尴尬,能看出有些不快,也许她自己也对那种奇怪的情绪感到困惑吧。随后,在学校填志愿那天,她的这种模糊的情绪才渐渐水落石出。
两位家长坐在我们身后窃窃私语,认出我就是广告上那个妹妹才死不久就笑得特别开心的姐姐,随后他们又表示体谅,转述老师对我的评价,“她确实有些没心没肺,孩子嘛,也难怪”,而这无疑更是雪上加霜,我很确定妈妈也听到了,她的脸颊在轻微地抽筋,全程没有搭理我,回到家后,趴在床上哭起来。
而那次的事情之后,才是真正噩梦人生的开始。每次逢年过节,妈妈会在一切正常进行时,突然放下碗筷,叹气道,“如果小妹也在就好了”,我如果安慰她别难过了,她就会冷冷地说,“你知道什么难过不难过。”而平时,我走在路上,如果不小心当众笑了,立刻感觉身后传来窃窃私语的揶揄、八卦。
我渐渐明白,当我为妹妹的事而愧疚、难过、痛不欲生时,所有人都会站在我这边,心疼我,安慰我,即使妹妹是我害死的,也是可以原谅的,但我一旦开心起来,那是所有人都不允许的。
“今天早上看见你了。”在公司里,我喜欢的男人发微信说。显然,他是抱着一丝侥幸:可能早上我只是没有注意到他呢。
“知道。”但我冷冰冰地回道,“所以呢?”
“没什么。”他悻悻地说,之后,就没再发什么了。
我松了口气,总算过了这一劫。
中学以后,在长久的催眠和训练下,我变得胆小,懦弱,对快乐警惕万分,在我的潜意识里,只有对妹妹无尽的愧疚和痛苦才是正确的。
我开始有意识地,和一切取乐方式保持距离。我不再去最喜欢的餐厅吃东西,不再逛商场给自己买漂亮的衣服、喜欢的时尚单品,不打扮,不参加各种同学聚会、联欢会,也不接触异性。很快,我步入社会,开始工作,依然警惕地保持着这些习惯,渐渐成为一个孤僻的、郁郁寡欢的成年人,生活在一种暗灰偏冷的色调里,这非但没有让我觉得苦闷,憋屈,反而让我无比安心。
但这次约会还是破坏了一切。原本,仅仅是同事间的感谢餐,感谢我顺手帮他的一个小忙,怎么就发展成男女间的约会了呢,又是怎么在自己的脸上,发出了那样面色潮红、high得难以自持的笑容。
“我发现你留的刘海好萌啊,特别适合你。”又一次,在茶水间擦身而过,他突然对我说了一句。
我马上伸手去碰刘海,看着他的背影,反复摩挲,不知不觉间,嘴角迸出一丝偷笑。不过很快,我就缓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我根本没来得及防范,快乐就已经发生了。
事情远远没有结束,爱情的火苗一旦蹿起,就很难再掐灭。
他开始频频与我“偶遇”,投以欲言又止的一瞥,或者,一个饱含深意的微笑。生日时,我收到过他的礼物,那是一个我最喜欢的歌星的演唱会门票,本身就一票难求,他却抢到了最好的位子,也许花了不少心思。还有几次,我忘了吃早餐,跟别的同事抱怨了一句,他立刻消失在晨光中,再回来时,我的桌子上就多了一块加热好的三明治,一小瓶酸奶。更可怕的是,每当这时,我并没有心生排斥,或是不屑一顾,而是,每次都不由自主地漾起一阵阵甜蜜的心颤,一点一点沉沦进去。
快乐虎视眈眈,无孔不入,但我毫无反抗之力。
是的,妹妹因为我而死得那样惨,时隔几年,我就已经沉浸在爱情的甜蜜里了,想到这里,我简直想杀了自己。
我恨自己没有一个亲姐姐该有的样子,为妹妹的疼痛长久地感同身受,永远沉浸在悲伤里。如果死后的妹妹有意识,肯定会为这个姐姐感到心寒吧。为什么我那么不争气,不能保持住我的痛苦呢?
我只好细致入微地,回想妹妹死的那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回想我们是怎么在商场里,因为攻击对方喜欢的歌星而开始争执,妹妹又是怎么牙尖嘴利地,用最刻薄的字眼把我的软肋吐槽了个遍,例如说我满脸青春痘,任何人吃饭的时候看到我的脸,都会咽不下去,例如说我在恋爱中,永远是被甩的那一个。而我,在那一刻又是怎么真真切切地恨不得一巴掌把她拍死,怎么把她远远丢在身后,气呼呼地跑去IT店里,一一试穿衣服消气,等我走出来,外面已经恍如隔世,再见到的就已经不是活着的妹妹了。
想到这里,我终于满脸泪水,心如刀绞,巨大的悲痛又顺着熟悉的路径回来了。为了将它保持得久一点,我又一遍遍地,强迫自己再细致一点,温习那天所有的细节,反复咀嚼自己说过的每一句恶意的、凶狠的话。于是,那一天,在一次次的重演下,我看到的,从头到尾全是我对妹妹的伤害、诅咒、刻意丢弃,甚至,连平时对她的种种有意或无意的不好,也都通通填塞进那天里了,而妹妹的刻薄、尖锐,我竟一点也不记得了。
内疚一次次鞭打着我的心。我把自己关在家里好几天,捶打自己,连续挨饿,不睡觉,只是不停地哭,不停地哭,用各种细碎而磨人的方式折腾自己,以此惩罚自己的罪过。
我知道,妹妹一定在以某种我不知道的方式,关注着这一切。她会感受到我的痛苦,感受到我每一滴眼泪的温度,每一次拳打的闷痛。想到这里,我的心底终于感到一丝安慰。
我撕了喜欢的人送我的演唱会门票,也删除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我下定决心,远离这个人,远离爱情的危险。在持续的冷脸以对之下,他费解,迷茫,最终崩溃地松开了掰在我的肩膀上寻求答案的手。
“一直都是我的错觉吗?”后来有一天,他把我请到公司附近的酒吧,希望把一些事情问清楚。
“是的,一切都是你想多了。”我面无表情,漫不经心地开始喝面前的水果酒。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又因为对他涌起愧疚而揪痛起来,虽然,这种剂量的愧疚相较于对妹妹的愧疚来说,根本不足一提,但还是充当了解药的作用,缓解了后者之痛。
“那好吧,我不纠缠你了。”他垂头丧气,开始灌自己酒,过了一会,他又说,“但是,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事?”
“你能开心起来吗?”他盯着我,恨不得把我吸进眼眶里,“每次看到你愁容满面,我都很心痛。其实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真正爱你的人,就希望你每一秒钟都开心。”
“是吗。”我喃喃自语。
也许因为喝了酒,或者是酒吧里晃眼的灯光,我有种眩晕的感觉,我看着他的眼睛,感觉自己再一次,一点点沉沦其中。他就坐在离我很近的地方,差一点点,我就亲到他了。
“能答应我吗?”他再次问,好像真的是在等待一个答案,而我只是晕晕乎乎地盯着他的嘴唇。
在他的注视里,我迟钝地点点头,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一切都在渐渐模糊,褪色,被我抛到了脑后,或者根本是因为,我知道自己已经有些醉了,干了什么,应该也不算是故意的吧,所以,没怎么犹豫,我亲了上去。
接着,我跟在他身后,回到他的家里。黑暗中,我们彼此探索,不敢挪身去开灯,似乎都生怕把梦惊醒了。
他没有多问什么,只顾紧紧抱着我,亲吻我,好像酝酿了太久,而我也心急起来,伸手去剥他的衣服。我们各自急迫而忧心忡忡地赶着时间,去逼近那个快乐的顶点,仿佛守着倒计时。很快,它就要到了,我们都因兴奋而颤抖起来,但是,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被这高浓度的快乐吓坏了,酒马上就醒了。我睁开眼睛,瞪着天花板发愣,接着,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黑暗中,我隐隐看到天花板上,有几张人脸,仔细辨认后,发现全是妹妹的脸,而且,是她死时的样子,瞪着眼睛,表情惊愕,嘴角隐约有些血。不仅如此,这些脸的数量正迅速增多,轮廓也越来越清晰,每一双眼睛,都在默默看着我,看着这一切。我惊叫了一声,猛然把他推开。
我开始明白,妹妹的死,带给我的最坏的东西,并不是痛苦,而是,让我渐渐失去了快乐的能力。在长久的自我约束下,应付痛苦,我已经得心应手,而应对快乐,我总是束手无策,只能任凭紧随其后汹涌万倍的痛苦把我吞没。
那天以后,我们各自回到没有对方的生活。没有了爱情,我又是那个孤僻的、郁郁寡欢的人,生活也回到我所熟悉的、黯淡的冷色调里,但是,这非但没有让我觉得苦闷、憋屈,反而让我无比安心。
这件事不久以后,我就选择了一个,曾经对我表达过好感的异性朋友。
他比我年长几岁,样貌、经济条件都可算是中等,性格方面并没有足够吸引人的地方,在过去几年,曾经做过一阵有一搭没一搭的朋友,只是记得他爱早起,爱锻炼身体,爱制定计划并雷厉风行地执行,对生活怀有热气腾腾的希望,让人想起小时候听到的一种比喻,“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
我不讨厌他,也不怎么喜欢他,我只是觉得他还好、还可以而已。如果能够暂时逃避那场爱情的灾难,这个选择也不是不可以。
我们开始尝试着交往。我发现,他是一个比看上去还要积极、热血的人,哪怕是在谈恋爱这件事上。他买了很多情侣装、情侣杯、情侣鞋,连袜子,也是情侣的。他在日历上mark下未来一年的每一个节日、休息日,甚至交往100天纪念日,200天纪念日,一周年纪念日,然后计划好几个庆祝方案,以备候选。面对他的积极,我并无感觉,只是不咸不淡地配合着,心里想着,也许那些纪念日根本就撑不到吧。
但是,不久后,当他在商场里,煞有介事地准备了一场惊动了几千人的求婚,甚至说服了我的父母,在众人的围观下,他激动得脸颊通红,眼里闪出亢奋的泪光,或许被自己感动得不轻,这个时候,我猛然发现了他最大的优点,那就是这个人,永远不会使我产生爱情,也永远不会使我陷入快乐的泥沼。
我答应了。
我喜欢的人来找过我,百般劝阻后,他问,“你真的想好了吗?”他说。“想好了。”我说。我想,他的劝阻只会坚定我要逃离他的决心,加速我下决定而已。
婚后,我想我终于解脱了,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还有什么比这更不幸呢?我一天一天潦草度日,不再配合丈夫那些过剩的热情,把日子渐渐过成那些起球的情侣袜,褪色的情侣装,一切尘埃落定,我不再对快乐抱任何希望和期待。我想,妹妹的死,我终于不用自责了,即使她是被我咒死的,或是被我丢弃而死,即使她死前多么惨烈,可怜,我过得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我也因此搭上了一生,没有人可以责怪我了,包括我自己。一天天过去,我心如止水,睡眠踏实,很少再想起妹妹。
从这一点考虑,我的婚姻,简直成了我的最佳保护伞。
而丈夫却和我相反,婚后他的热情并没有减退半分,反而暴露了他对幸福生活汹涌澎湃的期待和热情。他踌躇满志,摩拳擦掌,做足心理准备,要开展他甜腻、滚烫似火的婚姻生活。我们的生活被他24小时秀在朋友圈里,一个甜筒,一个情人节大餐,一枝玫瑰,甚至一个早晨的吻,纷纷被他加上粉色心形边框,配上鸡血冲天的幸福生活箴言。
而这些行为,只会让我越来越对他无感,甚至厌烦。我在想,如果换成我喜欢的人,这些事情也许真的是甜蜜的,顶多是让人宽容发笑的犯傻,那样倒麻烦了。但换成不喜欢的人,这就是发蠢和恶心,事情就好解决多了。我毫不留情地拒绝他接吻自拍的要求,推开他的玫瑰,对他所亢奋的一切表达无感,然后继续回到我黯淡的、冷色调的世界里。
“不要扫兴啦。”看着我郁郁寡欢的脸,丈夫都会这样说。
如果我继续不买账,他就变出一个新鲜玩意儿,一个新奇的玩具,或是一盒永生花。接着,他就会在朋友圈写下我生气然后“被他的小礼物哄好”的甜蜜小趣事。而我继续不买账,他也就不再管了,而是自顾微笑着去回复那条状态下的评论。
我开始怀疑,丈夫做的所有事情并不是因为爱我,而是我,成为了他实现幸福生活愿望的工具,他爱的也仅仅是幸福生活这个概念本身吧。正因为这样,所以当他看到我不开心时,也只是强调不要扫兴,不要扫他的兴。
但随着时间推移,丈夫也开始暴露他烦躁、歇斯底里的一面,如果我总是对他爱理不理,不配合他那些秀恩爱的戏码,他就会恼羞成怒,破口大骂起来,说我是神经病。
不久后,他就提了离婚。离婚的那一天,他抓住我的肩膀拼命摇晃,“都被你毁了!”他喊道,“从小到大,我的一切都很顺利,任何愿望都能完成,但是现在都被你毁了。”
因为太激动,他没有留意我身后就是高高的石梯,继续使劲摇晃我,我根本没反应过来,就掉了下去。
等我醒过来,就已经在医院了。一个陌生的男人守着我,“感觉怎么样?”他问。
“还可以。”我说,接着,拼命回忆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好久没见你了。”他又说。
“你是谁?”我一头雾水,看着眼前这个对我满眼关切的男人。
他什么也没说,就去叫了医生。接着,他们告诉我,我失忆了。
其实,我的脑子里也不是一片空白。我隐隐记得,自己身上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情,我只是想不起来那件事是什么而已。我也隐隐能感觉到眼前这个人,是可以信任的,甚至,有一种很近很近的感觉。具体的我都不记得了,但我并不急着去记起来,我感到有一种彻底解脱的感觉,就像新生,我浑身放松,甚至哼起了歌。
他笑了。“看到你这么开心真好啊。”他摸摸我的头。
“是吗?”我也笑起来。
在他的悉心照顾和陪伴下,过了不久,我就出院了。随后,在他的帮助下,我又回到工作单位,开始摸索着熟悉工作,熟悉同事和领导。
我发现,每次看到他,我都有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我分外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而他对我似乎也一样。过了一段时间,我们就在一起了。
“我带你去喝一杯吧。”有一天下班,他神神秘秘地说,“公司旁边有一家酒吧我很喜欢。”
“好啊,就是上次我们去的那一家吧?”我脱口而出。
他盯着我,久久地沉默。周围的人都盯着我。
我马上意识到出了问题,自摔倒到现在,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我酒吧的事情,是我自己有一天突然之间,什么都想起来了。
“你昨天提过了。”我头昏脑涨,慌忙地想要弥补些什么,“不对,前天吧,反正你好像无意中提过。”
他还是死死盯着我。我能感觉到自己在颤抖,我低着头,满脸通红,等着被撕破谎言,等着一切回到从前,我还是那个害死了妹妹,永远永远无法摆脱让人窒息的内疚,永世不得翻身的失乐人。我闭上眼睛,像是等待被宣判死刑。
“是呀,我昨晚都跟你说过了。”他突然笑着说,接着,他朝我走过来,拥抱我,“你当时已经快睡着啦,我还以为你没听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