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打120……”
小凤从梦中惊醒,撑开眼皮,缓缓抬起头,眼珠代替头的转动,从右往左扫视一遍才意识到刚刚那叫声发生在梦里。她泄了口气,紧绷的身体塌软下去。梦里的声音渐渐淡化,像是雪花掉进水中,眨几下眼皮就消失了。怎么努力也回忆不起来梦的内容。如果没有梦,一觉到天亮,那么沉睡的那段时空是什么呢?小凤想起课上的老师偶然谈及的死亡,嘴角抽动了两下。是可怕的,是可怜的,或者死亡根本就是对生命的一种无声的反讽。此时闹钟才后知后觉地响起,刺耳的声音打断了小凤的遐思。家里的人早就走得干干净净了,各有各的忙。小凤掀开被子,露出白花花的双腿,没什么血色,可能是皮肤单薄的缘故,青筋清晰地展示着它的脉络走向。下床的动作拖泥带水,快走到洗手间时又回头看了一眼,此时的床褥想必已经凉透了吧。
她的小腹抵着突出来的面池边缘,拿起杯子,拧开龙头,接了半杯又把龙头拧紧。杯口贴到唇边,抿了一口含住,放下杯子,双手捏着牙膏底部开始往上挤,牙膏三天前就见底了,但小凤仍旧不依不饶,最终还是挤出了半个小拇指甲盖大小的牙膏点在了早就炸开了毛的牙刷上。牙刷伸进杯底沾湿,吐掉嘴里的水,到此刷牙的准备动作才算结束。上下左右,来回往复,一切慢而有序地进行着,生怕弄疼了牙龈。
洗漱完毕后,回到客厅,沙发前茶几的玻璃下面压着一张小白狗的照片,小凤隔着玻璃摸了摸,鼻孔里沉沉地出气。它叫阿福,一年前,死于心脏衰竭。阿福的旁边还有一张老照片。
此时的小凤已经回到卧室,穿上了校服,红白黄相间,廉价运动服材质。可能是洗的次数太多了,虽然干干净净,但还是没了样子。配套的裤子已经从衣柜里消失,怎么也觅不到踪迹。小凤明知不会藏在衣柜下方的抽屉里,却还是打开了它。不知从何时起,时不时地就会想要打开房间里各个角落的抽屉。好像会发现什么宝贝似的。
一打开,一切如旧也不会失落,反倒更加安心。但不打开来确认一遍的话就怎么也想不起来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无所谓了,失去是人生的常态。小凤这样想着顺手从衣柜里抽出了一条宽松的深褐色棉质长裤。缓缓地在床边坐下,先伸左脚,再伸右脚。悠哉地站起,一气呵成,小凤从不用单腿站立的方法穿裤子。那样太危险了。一旦失衡,会坏了一天的好心情。
她直起身子,再次站在衣柜前,关上门。对着镶嵌在门里的全身镜照了照,镜子上方贴着两张纸条,一张字迹歪歪扭扭的,另一张写着了一行行数字。
小凤把校服的拉链自下而上磕磕绊绊地拉上。是该换个拉链了,虽然这样想着,但还是对着镜子里的校服露出满意的笑容。紧接着她把头发撩到耳后,徒手捏出了一对羊角辫。别说早已经不是七八岁的小姑娘了,就算是,这个年代也没有人会扎这样的款式了吧。她服从般地放手,又拢了拢松软的短发。
今天可不是普通的一天,小凤决定不去上课了。一想到要坐在那帮格格不入的人群中间,看着讲台上那几个道貌岸然的老师高谈阔论就犯困。如果不是有几个要好的朋友以及还算丰盛可口的午餐,她可一次都不想去。
她摸出藏在枕头下面的手机,最近联系人里的第一个——确认——拨号。
“老龚啊!”小凤清了清嗓子,抬高了音调。
“别老公老公地叫,怪别扭的。”听筒里传来人群混杂了车流的声响。
“怪谁啊,要怪怪你爹去,让你姓这么个姓。”
“快快快,说事儿。”
“一分钟还没到呢,急什么。”
“说吧,你到哪儿了?”
“正要出门了。”
“我早就到了,你还没出门?”
“急什么,急什么。”
“老样子,我在南门等你,东门人多。”
“好,我今天不去上课了,不急,有时间。”
话音未落,对方就挂断了电话。
“又不是你打过来的,省哪门子电话费呦!”小凤笑吟吟地对着房间里的空气抱怨。
无论心情多么雀跃,小凤下楼永远那么轻手轻脚,生怕惊动了周围的邻居。手扶着楼梯边上的绿漆木质扶手,一步一步地下楼。即便如此,还是没能在这个时间段躲过与附近熟悉面孔的日常巧遇。
“呦,起这么早,去学雷锋啊?”一个男人,橘黄色上衣,橘黄色的裤子,很明显是一套的。上衣有两道白杠横在胸前。
小凤不想多费口舌,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你是不是染发了?”男人说。
“没有。”小凤的头更低了。
“你这年纪染发可不好啊。”男人说。
“我今天还有事。”小凤再次点了点头,大步往前走去。
“去上课啊?慢点儿。”那男人的声音在这样的清晨显得异常洪亮。
一路上,小凤接二连三地看见了好几个年龄相仿的男女身穿着不同款式的校服在街上游荡。小凤像是看见同类一般地笑了起来。见面的地点就在小凤家附近的公园,只不过要从东门绕到南门颇费工夫。
“这儿这儿。”他在南门边儿上的一棵松树下招手,右肩膀上挎着一个深蓝色的牛仔布包。
小凤加快了几下脚步,确认是他,脚步又慢悠起来。
“你今天不去上课?”他问。
“不去了。”小凤说着掏出手机按了关机键。
“真不去了?”
“说不去就不去了。”
“可惜了那顿午饭咯。”
“就没见过你这么抠的人。”
“现在是日子好了,没人在乎着一顿两顿的。往上倒个五六十年,人为了吃饱什么都干得出来。”
“我看呐,人吃饱了才什么都干得出来呢!”
他愣了一会儿,笑着说,“也对也对。”
“今天去哪儿?”
“去河西吧。”
“河西公园离这儿远着呢!”
“我知道有近道。”
“这儿也是公园,就这儿不行吗?”
“这儿熟人多。”
“你这胆子真是……”
“河西离我家近,中午买点菜,去我家吃。”
“你家没人?”
“没人。”
“我想吃螃蟹。”
“这季节螃蟹又贵又不好吃。”
“瞎说,螃蟹就是最贵的时候最好吃。”
“好好好,吃螃蟹,我就是不太会做,也不会挑。”
“捡大个儿的,公的,清蒸就行。”
他跟在小凤后头,一个劲儿地点头说好。
“老龚啊!”小凤指着路边一个玻璃瓶。
“不是说了嘛,别老龚老龚地叫。”他顺着小凤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怎么?害臊啊?”小凤径直走了过去。
“不是,难听,住我家楼下的一小孩儿,才刚上大班的样子,就敢跟他们班同学,老刘,老赵地叫了,这都是什么叫法呀。”他说着弓下身子,帮忙拾起了绿化带里的玻璃瓶。
“这倒是,真要是一个八十多的,遇到一个六十多的也都是小王小李地叫。”小凤从他的手里接过瓶子用手抹了抹上面的泥,对着天空照了照,满意地塞进他的牛仔布包里。
“你说这世界是不是倒过来了。小屁孩儿都敢这么叫小屁孩儿了。”他继续把布包挎上了肩。
“可能吧,反正我的世界是越来越小了……小到只剩下咱俩了。”后半句小凤也就只是放在心里想了想。
“诶,等等,你是不是染发了?”他在身后说。
“看出来了?”小凤得意地拢了拢头发。
“对着光,有点儿泛棕色。”他又仔细地看了看。
“眼神不错,以后就叫你小龚吧,反正你比我小。”小凤的眼睛依旧盯着前方。
“小一岁也算小啊。”小龚似乎并不拒绝这个称呼。
“那当然,我生的时候,你还没生呢。”小凤说。
他们走到河西公园的时候已经快要中午了,小龚决定直接带小凤去家附近的菜市场买螃蟹,然后回去吃午饭。小凤可能早就这么算计好了,所以才走得那么慢。公园多没劲,全是老头老太太。
一进家门,小凤就跟来到自己家似的,开始洗螃蟹,点火,架锅,蒸螃蟹。蒸螃蟹的过程还捎带手,从冰箱里搜刮了番茄,鸡蛋,豆腐,做了一个凉拌番茄,和一个鸡蛋豆腐汤。两个人,三道菜刚刚好。小凤似乎很满意自己的厨艺。
此时小龚才从卧室里钻了出来。手里攥着个什么,直到小凤胸前在打开。
“什么?”小凤盯着一圈黑乎乎的东西问。
“手链。”小龚说。
“干什么?”小凤问。
“送你。”小龚说。
“这又不是什么为奇的东西。”小凤说。
“是磁石的,对身体好的。”小龚说。
“不要不要。”小凤虽然嘴巴上这样说着,也丝毫没有拒绝小龚给她带上的举动。
“带左手上,左手离心脏近。”小龚说。
小凤举起左手,对着厨房窗外洒进来的光线晃了晃,说,“快去,拿盘子,螃蟹要出锅了。”
菜齐了,上桌。
“有酒吗?”小凤问。
“我们这年纪,不合适吧。”小龚说。
“就抠吧你。螃蟹寒,要点酒的,黄酒有吗?”小凤说。
“要不,我下去买吧。”
“算了算了,我去倒点醋,切点姜末,凑合吃吧。”
“我去我去。”小龚总算找到可以一展身手的地方了。
一碗陈醋上洒满了被切得细细的嫩黄的姜末,小龚在小凤的身边坐了下来。胳膊放在桌上比了比,又放下来,挪了挪凳子,再次把胳膊放在桌子上,左手胳膊关节刚好若有似无地挨着小凤的右手。小凤朝没人的角落里白了一眼,若有似无地笑了笑。
“你说,我们这样,将来家里人会同意吗?”小龚老实巴交地样子总是叫小凤又好气又好笑。
“咱俩,是咱俩的事儿,要他们管什么。”小凤说着夹了一片番茄到小龚的空碗里。
“万一将来咱们要结婚……”
“谁要和你结婚啊,赶紧吃饭。”
小龚猛地对碗里的番茄扒拉了两下,两次快到嘴边的番茄都滑到了碗底。
“你怎么跟个小孩儿似的。”小凤说着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凤,我最近睡觉老做梦,昨天晚上我梦见咱俩结婚了,但是家里人不同意,两家人吵得可难听了。”
“你还能记得清梦啊,我也做梦,但是醒来就记不住了。”
“之前那个老师,挺年轻的,据说是留洋回来的。”
“得了吧,留洋回来的谁会愿意去教我们呀。”
“反正也就是听说的,课上说,睡觉做梦说明睡眠质量不好,没有梦的觉才是好觉。”
“那不是跟死了一样吗?”
“呸呸呸。”
除了在小龚面前之外,对于死亡这个话题她是闭口不谈的,就算是在家里也会刻意避开,似乎那是大多数人的忌讳。但她自己倒无所谓,觉得死了,肯定不能讨论生的问题,那么生的时候干嘛不好好讨论死呢?必然要来的事难道不该提前做好准备吗?就像课前的预习,就像火灾发生以前的逃生演习。
“如果不做梦,睡着了就跟死了一样吧,所以活着就是在做梦呗。”小凤试图想起了今早的梦,可怎么也想不起来。人睡觉,做梦就是睡眠不好,不做梦就是睡眠好,那么死不就是最好的睡眠了吗?一觉醒来,如果没有梦就没有记忆它的可能,人嘛,一定要发生了什么才会记住点什么,什么也没发生就什么也记不住,怪不得人永远都不知道死亡是什么,可能已经发生无数回了,就是记不住。
想到这里的时候小凤才注意到桌上的变化。醋碗的碗口耷拉着一圈整整齐齐的剥好壳的蟹脚,蟹肉一半泡在醋里,一半暴露在空气中。
小凤先是抬起眼皮,再缓缓抬起头看向身边的小龚。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眼里一热,拿起醋碗里的蟹脚就吃。一个接着一个。
午饭就在这一个接一个的蟹脚中草草结束,桌上剩下了四只光秃秃的螃蟹身子。
“你吃完再走吧。”小龚说。
“走了,再不走电话该打过来了。”
“你不是关机了吗?”
“要开机了,要开机了,再不开机,还以为我失踪了呢!”
“你带回去吃吧。”
“你留着自己吃吧。”
小龚立马站起身收拾碗筷。“你等等,我收拾完就送你回去。”小凤明白小龚不想一个人回来的时候看见桌上还留着热闹过的痕迹,所以帮着一起收拾了起来。
小龚收拾得很慢,磨磨蹭蹭已经快下午三点了。小凤说要做公交车回去,小龚说陪她一起坐。上了车,小凤摸遍了身上也没找到零钱,司机不耐烦地摆摆手示意往后边走。小龚带了公交卡连续刷了两次。刺耳的声音从那台刷卡机里传来。
“老年卡……老年卡……”这是小凤耳朵里听过的最泄气、最扫兴的声音。
她走到一半就愣住了,小龚在身后轻轻地推了推小凤,“往前再走一点,后面有位子。”边上的两个年轻人立马站起身让座。小凤和小龚瞬间老了下去,连动作也慢了下来。筋骨一下子就泄了劲儿,小凤似乎有点不服气,用力往下一坐,腰间传来细微的声响。这一下子坐下去,想在站起来就难咯。
到了站,小凤和小龚下了车。
小凤这次走在小龚的后边,“你今天穿的裤衩是不是红色的。”
“你怎么知道!”小龚回过头。
“刚刚在车上,你一坐下来,红裤头就从你拉链那儿跑出来了。”
“你现在才说。”小龚吸了吸鼻子。
“刚刚人多嘛。”小凤笑得像早上刚见到小龚时一样。
小龚拉了半天,拉链也没有动静,索性提了提裤子,把上衣往下扯了扯。起风了,小凤看见小龚鼻子下面挂着亮晶晶的东西,从校服的口袋里掏出一块叠得严严实实的手绢,一层层小心翼翼地翻开,里面是一张面额五十的人民币,还有好几张十块的。她从里面抽出了六十块钱递给小龚。
“喏,这是螃蟹的钱。”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这可不是说你抠,拿着。”
“我不能要。”
“拿着。”小凤提高了嗓门儿,小龚立马接过钱,攥在手心里。
剩余的钱小凤揣进裤兜里,捏着空荡荡的手绢凑在小龚的鼻子跟前抹了抹。小龚听话地擤了擤,发出这个年纪特有的声响。
“我这手绢洗得多干净都没用,成天都装着两样脏东西。”
“哪两样?”
“一个是钱,一个是你的鼻涕。”
小龚憨笑起来。
“走吧,不送了,回去吧,再晚,天就更凉了。”
小龚没接话,右手比出一个六,左手指了指右手,示意该开机了,不然家里人就该着急了。
回去的路上又遇到了那个身穿橘黄色衣服的男人。
“回来了?”
“回来了,你还不下班?”
“扫完这一片儿就下班了,你慢着点儿。”
“好嘞。”
“老太太,以后啊,少染发,对头皮不好,致癌的。”
小凤看着他那橘黄色的工作服,在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里显得那么年轻,虽然看样子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可能是城市卫生的标准提高了,最近只要走在马路上总能看见几个脸熟的环卫工人。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开机,未接来电接二连三地以短信形式发来。手机足足震动了十来秒。依次查看,全是老师和业务员的电话。
此时电话又响了。
“阿姨啊,今天的课你怎么没来呢?说好了要来的,我们等了你好久呢,今天的老师是从新加坡学习回来的,很可惜啊,今天每个年满75岁的老年人都可以免费领取十枚新鲜鸡蛋,还有纪念币呢,你明天有空吗?”
“不一定。”
“没空没关系,可以叫你老伴儿过来,一样的,就签你的名字,我照样给你留十枚鸡蛋。”
小凤把手机听筒从耳边挪开,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沙发前的茶几边上,摸了摸阿福旁边老伴儿的黑白照片,笑吟吟地挂上了电话。
“老头子,这个小龚啊,跟你一点儿都不一样,抠门,不像你当年那么大方,不过和你也有像的地方,会徒手剥螃蟹,蟹脚,完完整整,整整齐齐的,码在醋碗边上,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一件事儿,叫我难受了一下午。他老伴儿也走了,比你晚两年,估计还在的时候她也享受过这待遇吧。”
小凤回到卧室,脱掉了孙女初中时穿的校服,规规矩矩地叠好放在枕头边上。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早已垂下的面容,戴上老花镜,近处的一切都清晰了。镜子上的两张纸条,一张是孙女小学时写的“姥姥要乖,要按时吃降压药,我会让姥爷监督你的”。另一张是老伴儿写的——公安:110,医院:120,火警:119,女儿:13962***569,女婿:13962***872。
小凤掐着指头算着,孙女该大三了。大四就能实习了,就能回来找工作了。想起在孙女还很小的时候,女儿就离了婚,想起和老伴儿一起照顾女儿和孙女的日子,呼吸开始不受控地颤抖,人是不会因为回忆起以往的高兴而更加高兴的,却会因为过去了的悲伤而更加悲伤,以往的高兴只会成为曾经拥有的伤感,而过去了的悲伤则会成为言不由衷的笑谈。
小凤到现在也不明白,好好的一个家怎么会说散就散的,什么时候开始离婚这件事居然可以这么干脆利落,分得清清白白当然是好,女儿想一个人生活她也说不得什么,可心里就是空落落的,原本热热闹闹的地方怎么就变成了静得骇人的房子。
电话响了,是孙女。她匆忙地接起。
“姥姥,你记得快到什么日子了吗?”
“记得记得,我们家宝贝的生日,二十周岁,大日子。”
“有红包吗?”
“大红包。肯定是大红包呀。你妈妈最近好吗?”
“不知道,她的工作你也知道,日夜颠倒,根本联系不上她。姥姥你记得按时吃药啊。”
“知道知道。”
“别只是嘴上答应,姥姥你要知道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健康。”
“最需要?我最需要的是见见你们啊。”话刚到嘴边电话就被孙女干脆地挂断了。
“这是节约哪门子电话费哟。”
她翻着手机里的最近联系人,顺序和早上不一样了。从上往下依次是,宝贝孙女,业务员小李,龚。小凤按到第三个,拨了过去,还没接通就挂断。这下好了,第一个还是龚。
小凤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打开床边的收音机,等待着每天准点的天气预报。
不知不觉间小凤打起了瞌睡,天气预报早已结束了,收音机里传来一个女主持的声音,是女儿。
“欢迎收听,情感夜班车,我是小默。世上的人分为两类,相信爱情的,和相信命运的,通常前一种是年轻人,后一种是正在衰老的人们,而如果颠倒过来,年轻人相信命运,老年人相信爱情,这个世界会不会有趣得多?”
小凤堕入梦乡,她梦见自己还年轻,才刚刚五十多岁,那是一个大年初二的晚上,女儿女婿在厨房包饺子,她在洗手间里头晕摔了一跤,电视机开得很大声,只有老伴儿听见了她摔跤的动静,推开洗手间的门,扶着她大喊“快打120”。
从那一晚之后,降压药就一直陪在小凤身边,再没离开过。睡梦中小凤的手不自觉地伸进了枕头底,摸到了什么。也许醒来时她就会找到孙女校服的裤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