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发现场正如一场狂风暴雨来临之前的铺垫,预示着我未来险恶的生活。警戒线拉起的范围之内,血腥味浓重,法医镇定自若地把那些残肢从树叶堆里扒拉出来,放置在一块白布上,再重新拼凑,大致已经呈现出轮廓,预料中的一样,是个女人。
尸体被肢解,头颅挂在树上最显眼的位置上,四肢藏在泥土里,腰部到大腿根的部分照常失踪,这是凶手特有的癖好,作案像场仪式,弃尸当作炫耀,又似是在宣告,但却细致地没留下一点蛛丝马迹,没有指纹,脚印随着落叶被掩埋,再加上一场大雨,根本就是毁尸灭迹。
凶手把抛尸现场选择在国道两侧,行事高调,目的明确,总结起来特别简单,而且十分笃定,他想告诉大家,务必要抓到他。
赵焕拖着沉重的脚步从警戒线里弯腰钻了出来,丢给我一支红塔山,接着又从口袋中拿出盒火柴,帮我点燃烟后,他甩了几下,火光熄灭,眯着眼,深深的抬头纹让他显得沧桑,他抽了口烟,看向远处的日落说:“你怎么看?这他妈都第三起了,可以定性为连环杀人案了吧!”
我看着头颅被警员们踩着梯子小心翼翼地摘下后说:“我不懂他为什么这样做?”
“谁?”
“凶手,三起案件,死者均为女性,作案手法一致,单从我们掌握的线索入手调查的话,实话说,没有丝毫可以找到方向的头绪。”
“除了尸体,还他妈不是全尸,现场搜证也无证据,这条国道上也没摄像头,从死者身份背景入手,也找不到相关可疑点,看看现在,事实告诉我们,这是连环杀人案,一切都是偶发性的,没有受害者人际关系的诱因,所以只有依靠心理侧写了。”
“还不够,受害者都是女性,根据正常理论来判断,动机为性,可是我们失去了验证这一因素的证据,施暴是存在的,但凶手是否强暴了她们,这是个未知数。”
“这还用猜,肯定是的。”
“尸体上有性侵痕迹吗?”
“倒是没有,还不是凶手把那块地方给藏起来了吗?”
“他为什么藏?”
“我问你,戴套爽?还是不戴套爽?”
“这个,回头我找个姑娘试一试。”
“你老婆呢?”
“出国了。”
01
“现在我们来谈谈第一个案子,死者刘隐樱,女,二十四岁,尸体是在她租用的公寓中发现的,警方赶到的时候,现场还没有破坏,因为刚洗完澡,只披了件长款的粉色睡衣,加绒那种,胸部若隐若现,麻绳还在她的颈部勒着,阳台窗户半开着,凶手方向感极差,撞倒了落地灯,他本想翻进来闯进浴室实施强奸,可惜多日跟踪计算好的时间还是存在着误差,毕竟洗澡属于随意行为,他和刘隐樱在客厅内撞了个正着,也许姑娘大叫了,不然他也不会把绳子缠在刘隐樱的脖子上试图让她不发出声音。”
“刘隐樱?那个会计,噢!是个D罩杯,夏天的时候,只穿一件白色背心,站在阳台,那双峰还能随风摆动,挺让人垂涎欲滴的。”
“警官你也是个大色狼啊。”
“我只是个顾问,所以我说什么话都不需要承担职能责任。”
“当时应该是半夜十二点吧,珏城的冬天挺让人害怕受冻的,所以,在那个时候,即使暖气供得再旺,大家都还是会躲在被子里刷微博,小区保安也同样,丝毫没人在意会有人趁着这种摔一跤都能骨折的深夜翻过栏杆去公寓楼层中扒窗户强奸姑娘。”
“所以,他是有密谋性的?”
“当然,父母离异造就了他孤僻的性格,年轻时期因为穷,饱受欺凌,内心极其自卑,好在有点读书能力,顺利地考取了大学,默默无闻的四年,拿到了毕业证,回来故乡,做了一个敬业的快递员。”
“快递员?”
“噢,他大学是物贸管理专业。”
“所以他才会和刘隐樱有所交集,因为现在网购频繁,刘隐樱经常会使用他就职的快递品牌寄收包裹,地址根本就是公开信息,所以跟踪这种事儿也变得顺当,等等,我们跑题了,他为什么会想强暴刘隐樱,是什么原因令他对刘隐樱产生了性幻想,而又是什么促使这份性幻想变成了实践力。”
“因为他们本身就上过床,这算是机密吧,那应该是个早晨,他赶早来送昨天就应该送的快递,却发现刘隐樱醉醺醺地躺在门边,他找出钥匙,打开门,把刘隐樱扶进房间,这个时候,刘隐樱把他扑倒了,下来的画面可想而知,他是个处男,第一次就那么草率地奉献给了一个久经生意场的女人,也许就是这一刻,可能是姑娘的技术,让他爱上了刘隐樱。”
“但刘隐樱并不爱他,而且还骂他,诋毁他,践踏他作为男人的自尊心。”
“或许吧,现代人总是把性当作一场欢愉,甚至是宣泄,但依旧在少数人眼里是神圣的,不过这些神圣反而在当今社会被嘲笑成了不正常,他一直坚信,只有相爱,才会去做……”
“爱。”
“但是刘隐樱打破了他的世界观,这点上激怒了他,如果不去信仰,倒不如去亵渎,所以,那天晚上他下手了,但是却失手杀死了刘隐樱。”
“但他貌似并没有强奸刘隐樱。”
“因为在杀死刘隐樱的刹那,他也同时失去了性能力,这个身体激变也是导致他后来心理畸变的成因,正因为失去了性能力,才让他无法实施强奸,没有留下决定性证据,也为他以后的杀人道路做了铺垫。”
“第二、三件案子,虽然尸体是在不同时间段发生的,死亡时间也分前后,但这次的死者是一对姐妹,妹妹在旧城区勒令拆迁的巷子里的垃圾桶中先被发现,姐姐后在市郊区的垃圾回收站中发现,死因与刘隐樱相同,麻绳勒颈窒息死亡,唯一与第一桩不同的是,两位死者是醉酒状态。”
“他开始享受了,因为刘隐樱就是在醉酒状态下跟他那啥的,现在自己无法勃起,又有什么可以激起从而满足她的性欲?你可以查之后案件的档案,都是一个牌子的红酒。”
“他杀掉刘隐樱一个就好了,为什么还会再去杀另外四个人。”
“如果不是杀第四个女孩的时候,他喝得酩酊大醉,忘了戴手套,恐怕还会杀更多的人,虽然他无法再爱,但他依旧想爱。”
“他可以逃之夭夭,换个地方,去接受治疗,兴许还能找个女朋友,这要比去选择杀人好得多。”
“你错了,我们要把先决条件放在第一成因,孤僻,自卑,社交能力低下,叫他如何再去伪装着重新做人,他这种性格恐怕最不擅长的便是撒谎。”
“但你却一直在撒谎。”
“什么意思。”
“马宏运,你在否定自己的犯罪事实,你现在可以晨勃吗?”
“滚!狱警!我要停止会面!快带我离开!”
“马宏运,我不太清楚你为什么要把自己所做的恶行全都推卸给一个子虚乌有的人,不对,这个人是存在的,那个你口中的他不正是我面前的你吗?”
“你在说什么?我只是个报案者。”
“你一直在说凶手的身世,情感,心理状态,分析还挺到位,你作为一个旁观者来说,为什么了解凶手是那么透彻,只有一个答案,就是把自己的故事嫁接到了他人身上,其次,你露馅了知道吗?你怎么知道在第四起案件的现场,凶手留下了指纹,甚至还知道他喝了酒。”
马宏运的眼睛睁得无比巨大,两颗眼球快要跳出来,但他又立马恢复常态,双臂搭在桌子上,轻蔑地发出笑声说:“你刚才表明你的身份是顾问吧?所以我们之间的谈话并不存在法律效应。”
我抖了抖膝盖,把手边的咖啡一饮而尽说:“我从来就没想过要让你招供,毕竟指纹这个直接证据就可定罪,我只是想知道,你杀死她们的时候是怎样的一种心理状态?”
马宏运松懈地将背身靠在椅子上说:“谈不上爽,也谈不上躁,高兴?悲伤?我也不知道,杀了就杀了,为什么还要回忆当时的情绪,毕竟我有保持沉默的权利。”
02
从警局出来,赵焕给我买了杯咖啡,装满恶意的肚子自然是再装不下任何东西,我接过温热的纸杯,递给了迎面而来的一位女警察,留了个十足的好印象,也许今天晚上我就可以翻进她家的窗户睡了她。
赵焕打了我一下背身,惊醒了我的意淫美梦,他似乎想要躲过那起肢解杀人案的谈论,始终没有说话,在第三起发生后,凶手仿佛人间蒸发,收敛起自己狂妄的欲望,安稳地过起了生活,也许他有家庭,父母不算太老,还没退休,老婆长得美丽,或许还有一个刚满两岁的孩子,日子让他不紧不慢,令他暂时遗忘了真实的自己。
我和赵焕都不想等待有了结果,再去寻觅线索,毕竟这要牺牲掉一个姑娘的生命,我坐在车中,隔着车窗看着雾气包裹着的田野,玉米秆子被垒成了一个个暗黄色的坟堆,我很想点一把火,把眼前这幻想的死亡感毁灭,但是焚烧秸秆成了明文禁令。
审讯工作是从半年前开始的,正是肢解杀人案凶手停止杀戮的日子,常年作为警局顾问的我,遇上了这辈子最大的瓶颈,我无法侧写出凶手,连大致的轮廓都勾不出来,身陷囹圄的我一度认为这件案子是非人类所为,赵焕给了我几巴掌后,给了我一个许可,让我可以审讯那些穷凶恶极的罪犯,或许就能理出一丝头绪。
毕竟我一直属于纸上谈兵,理论已然无法去应付世间的瞬息万变,所以实践才是打破一切的唯一标准。
赵焕咬了支烟,打开车窗,左手伸出窗外说:“这半年你见了不少变态吧?还是无法侧写出那个混蛋?”
“每个人的思想和行为意识是不尽相同的,虽然他们存在着相似点,但性格、家庭、教育背景、社会经验的不同造就了不一样的杀人犯,他们有的冷静,有的激进,有的把作案当作艺术,有的把杀人替代乐趣,不过有一点,我注意到了,他们从来不会后悔。”
“我干警察,我也不后悔。”
“所以我们一直深究一个问题,如果我把衡量对错放在个人意识上是很模糊的,就像你喜欢杂酱面配咖啡,我一直嗤之以鼻,而你却津津乐道,那我们谁究竟是错的呢?”
“这跟杀人不同,饮食习惯并没有干涉到别人的权利,而杀人不但介入了,还他妈给抢走了,你说他们该不该死啊,什么精神病患者,都是为了躲避法律制裁的谎言。”
“对了,昨天我老婆回来了。”
“你想表达什么?虐狗吗?江敬谦,分手吧,我不爱你了,你竟然背着我找别的女人。”
“你是个男人。”
“重要吗?”
“不重要,我只是想告诉你,也许过了今天晚上我对案子会有一丝头绪。”
车停了下来,我站在小区的门外,看着十二层阳台那盏昏黄的灯,驻足许久,嚼一片口香糖,检查下我的衣服上有没有女人的头发。
我老婆是个疯子,产后抑郁症让她怀疑这个世界,老觉得我外面有人,总是用一种被欺骗的眼神看着我,然后流泪,叙述我们之前海誓山盟的曾经,我如果不做回应,她会拿起剪刀,直冲婴儿房,几次想要杀死我们的孩子。
电梯开启的刹那,内心还颤了下,我深吸一口气,径直走向门,手指刚刚触碰到密码锁,门由外向里打开,她穿着一件粉色碎花的长裙,踩着那双狮子造型的棉绒拖鞋,手上还粘着面粉,嘴角是一抹奶油,她笑容恬静,目光温柔,像是初恋那般的温婉可爱。
我还是狠不下心,没出息地抱了上去。
她有点手足无措,又像是怕弄脏了我的西服,但还是乖乖地揽住我的腰,我就这样挪着步子,抬脚关门,把她压在了沙发上。
“敬谦,你怎么哭了?”
茶几上还躺着那条几日前和赵焕登山使用的尼龙绳。
“我没事儿,可能进沙子了。”
厨房的推拉门半开着,隐隐约约看到那把切排骨用的刀。
“这句话太俗套了,说谎可不是好孩子,你这是从现在开始就想让孩子误入歧途吗?”
婴儿房紧闭着门,钻不进一丁点空气。
“我只是太想你了。”
“你想做什么?敬谦,汤还在煮着呢?”
“做完事儿再喝了,我们今天不要用那玩意儿了。”
“所以你还是在对我没有给你生个女儿这件事儿耿耿于怀?”
又来了,兴致完全被突如其来的情绪骤变泯灭,我松开手,站起身,拉了下领带,周遭环境的物品摆设有着先决条件,心里压不住的怒火有着充分动机,我瞥了一眼书柜,那本律法书大开着,告诉我,我没有这个权利。
她从沙发上站起,从背后抱住我,侧脸贴着我的衬衫呢喃着说:“对不起,我不该这样,我会控制自己不去瞎想的。”
“你没有错,不要自责。”
我把她抱起,打开了卧室的房门,空调没开,挺冷,我们锁在被子里,没有开灯,月光从窗户奔跑而来,照亮了她的脸,点燃了我的眼。
03
“江敬谦你很危险知不知道?”
“怎么了?”
赵焕站在精神病院的门外,死活不愿跨进来,他挣脱着我抓着的袖口,可惜我俩都用力过猛,他健壮的肩膀尴尬地暴露在了冷空气中,吓坏了刚刚经过的两位护士姑娘,他瞪着眼,唾沫星子横飞,熏死了空中的一只飞虫。
“妈蛋!你放开我,你再不松手,我告你袭警,后果很严重知不知道。”
“你为啥不敢进来?”
“日历这样写的,怎么样!”
“唯心主义不太适用于你这行,对了,你说我危险,啥意思?”
“这犯人是个女的。”
“长得漂亮吗?”
“这他妈是重点?重点是她虽然是个女人,但她却杀害了十一个男人。”
“十一?这个数字我不太喜欢。”
“你要当第十二个吗?”
“不,我喜欢一百二十。”
“喂,我在山下的台球厅等你啊,结束了给我打电话,还有一点,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精神病患者强奸你是免受法律制裁的。”
我抬起胳膊挥挥手,没有给他回首,消毒水和麻醉剂残留互相撞击着滞留在空间内,让我很不舒服,走廊又不让抽烟,确实有点煎熬。
医生跟我客套几句,帮我打开了房间,气味终于清新起来,那些盆栽就像是救世主,瞬间治愈了我所有的不悦和紧张,她坐在床上,病号服很合身,长发欲要落在腰间,又恰到好处地卡在了最理想的最后一根肋骨处。
我咽了下口水,期盼着她的回眸。
04
“这位先生,你又在偷看我?”
“呃,我没有,我眼斜,天生的。”
她凑近我,观察着我不安分的眼珠,浅浅一笑,又重新把身抬回去说:“杀过人的女人可是一眼就能看出男人有没有在说谎。”
“可你看了不止一眼。”
“因为你长得很迷人,女孩子嘛,和你们男人一样,看到长得好看的异性,身体和心理反应和你们一样,只不过都是内心戏。”
“你长得也很好看。”
“没有别的词了吗?”
“风情万种,婀娜多姿,古灵精怪,倾国倾城,冷若天仙,这些似乎都无法形容你。”
“为什么?”
“因为你杀了人,手段倒不至于变态,不过可以称得上残忍了。”
“你是受害者家属吗?来兴师问罪吗?”
“我不是。”
“警察?检察官?新来的心理医生?”
“都不是,我叫江敬谦,是珏城公安局刑侦支队的顾问。”
“哈哈,你也是罪犯。”
为了与她劈开距离,我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走到窗前,一不小心碰倒了盆栽,雏菊的花骨朵忽然被折断,她紧皱了下眉头,立马又恢复了温和。
“江先生,你别躲着我,我不会害你,还是你害怕的是其他事情,因为我说出了你也是罪犯这句话吗?我是个唯心主义者,跟你们这些唯物主义者不同。”
“怪不得会杀掉那么多人。”
“抓捕罪犯没错,但是要想抓到罪犯,就得深入罪犯的内心世界,这样才会知晓罪犯的所思所想,他会去什么地方?交什么样的朋友?是怎样的生活方式?为什么会去杀人?要除恶,先己恶。”
“这也是我一直在探究的问题,你为什么要杀死他们?而且还给那么多刀,都是致命伤,丝毫不差,精度准确。”
“我之前是个外科医生。”
“回答第一个问题?”
“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不需要?”
“那么杀一个人就非得去探索背后的意义吗?”
“无动机杀人。”
“随机性,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未来会遇上怎样的人,我是个信星座的女子,但后来不信了。”
“杀掉第十一人后你才恍然大悟,星座分析只是一种娱乐而已。”
“女人嘛,总喜欢在择偶的时候立一些标准和条件,物质上我用不着,精神贴合才是唯一的爱。”
“你还差哪个星座?”
“处女座。”
“我是这个星座。”
“那将来是你杀死我,还是我杀死你呢?”
我又坐回凳子上,因为我想靠近她,那种感觉我也说不上来,但绝不是所谓的一见如故,我轻轻地抓起她的手,放在了我的手心说:“为什么不乐观一点,应该这样问,是你先爱上我,还是我先爱上你呢?”
她抽出了手,膝关节微动:“因为江敬谦你已经结婚了。”
我下意识地挡住戒指印说:“这个不重要,我可以离婚。”
“你终于给了我一个杀死你的理由。”
“你做不出这种事情的。”
“杀掉你,就集齐了。”
我从大衣口袋中取出了手机,打开相册,屏幕上出现了两个女人,其中一个便是眼前这个病态的美人坯子,我把照片拿给她看说:“伪装真的好吗?这样不累吗?所有的责任都不需要你来背负,也许这算是亲情最大化吧,姐姐。”
她僵在了那里,看着手机里那两个一模一样的女人,迟迟没有开口,我又划动了下屏幕,一份简历出现,我指着其中一栏说:“这才是你的生活吧,姐姐,而你现在穿的衣服才是我的生活。”
“江先生,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是精神病。”
“你果然是正常人,不妨我来讲一下真相,有这么两个双胞胎姐妹,一个学霸,一个学渣,一个喜欢独处,一个热爱社交,姐姐替罪,妹妹杀人,当然我也不知道妹妹为什么会杀人,但事实就是这样,姐姐为了保护妹妹,俩人身份做了交换,姐姐留在了精神病院,妹妹留学,其实我不该来见你,而是跑到美国去找妹妹。”
“你最好你不要去打扰她。”
“我现在就算想打扰也打扰不到了,你以为妹妹真的去了美国吗?”
“什么意思?”
“所谓性格,尽管外界给了多少刺激,想要彻底改变挺难,所以姐姐还是姐姐,妹妹还是妹妹,表象不可信,几日前,国道出了场车祸,一个女人醉酒驾车开进了水库中。”
“死了吗?”
“死了。”
“江先生,你还是错了,我从来没想过要代替妹妹接受法律制裁,因为人确实是我杀的,不过我杀人的时候都是以妹妹的形象出现,我想让她消失,你无法明白有一个喂不饱的妹妹是多么恐怖,然而我还是低估了她,警方闯入我家那晚,妹妹早已拿着我的行李逃之夭夭,只剩下了浓妆艳抹的我昏迷不醒地倒在沙发上。”
“我选择相信你。”
“是因为我的眼神吗?我觉得咱俩的眼神十分相似。”
她又站起身,双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弯腰,那张俊美的脸贴得非常之近,然后,她给了我一个吻。我推开她,眼睛睁得巨大,慌张地跑出了病房。
看着这个满是疯子的空间,我整个背身紧紧靠在墙上,手机在掌间振动,我接起电话,赵焕的声音穿进耳腔。
“敬谦,事儿办妥了?”
“还好。”
“我不能去接你了,第四起命案发生了。”
“案发现场的地址给我。”
“你最好不要过来。”
05
这是个废弃的机械厂房,警戒线拉得很低,那些警员看着我,伺机想要拦我,我怒目相对,他们又退了回去,空气里浮着一层铁屑,我拉起口罩,走进了车间。
很大,一台白色的新款智能冰箱立在整片铁锈色中显得过分违和,正中央挂着条麻绳,赵焕的脚边是一具尸体,被白布蒙着,我刻意把注意力放在了冰箱上,我走近它,打开冰冷的门,看到了那三个死者消失的尸体部分,我打了一个响嗝,惊动了正在搜证的警员,我偷偷瞅了他们一眼,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
赵焕朝我走来,脸上挂着几分悲伤,又夹着几丝歉意,我很困惑他为什么这样,便毫不在意地在尸体前蹲下身,掀开了白布,看到了我的老婆。
物证袋摆在我的眼前,是一封信,我看了几行,是她坦白自首的内容。
赵焕拉起我,把我拖到车间外,期待着我可以流点泪水,可是我什么表情都给不出。
“敬谦,坚强点。”
“我很好。”
“你不太好。”
“呵呵,放心,赵焕,我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我想到过我最亲近的人被杀死,却没想到过最亲近的人会杀死别人。”
“现在一切水落石出,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们警方处理吧。”
“她没有出国,她骗了我,我以为她的病好了,但事实上更严重了,我终于知道凶手为什么要把那个部分藏起来,正是有了这些部分才会孕育生命,但孕育生命对于她来说是个高风险的工作,所以她才会郁抑。”
“或许吧,你就别再思考事情的缘由了,结果比较重要。”
“是她杀的吗?”
“我们在尸块上找到了她的指纹。”
“随着社会的发展,经济的迅猛增长,物质生活越来越丰富和优良,人的精神也随之产生巨大的变化,我们总是喜欢用以往的经验来给每一桩案子提前定下基调,如果刚开始错了,以后侦查的每一步都是错的。”
“很正常,毕竟大多数看到案发现场第一时间都会联想到性犯罪。”
“然而事实告诉我们,这是一个自我意识毁灭的展现。”
“我有点疑问,她为什么自杀?”
“那天我和她没用安全套,她说我在怪她没给我生个女儿,可能是因为我回复的那句话吧。”
“你说了什么?”
“我撒了谎,我说我很爱她。”
06
公墓永远是珏城鬼流最热的地方,我站在一大群身穿黑衣的人中,为自己的老婆做着超度亡灵的祷告,一副黑色漆金棺材从那片绿色的草坡上慢慢地被人抬了下来,看着朋友家人脸上的冷淡表情,他们从来没过问我这突如其来的死亡,是何缘由。
我站在草地上,脚边就是那个将要放进棺材用土填满,然后立碑的大坑。阴沉的天空看起来很适合进行葬礼,棺材“吱呀吱呀”地被几根绳子绑起来缓缓地下降,重重的棺材落在坑中,即使看起来是那么轻缓,也无法避免那一声闷闷的响动,人们纷纷把手中的白色菊花扔到了坑下的棺材上,我握着花朵,闭着眼睛,摊开双手,花朵径直落下。
这时候,天空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打湿了那一朵朵洁白的超度之花,看着棺材慢慢地盖上黄土,我左手拨弄了下自己湿漉漉的头发,朝着山下那辆吉普车走去。
这台车是赵焕去年八月份最穷的时候买的,直营店的老板一个劲地跟他说这台车虽然便宜,但是看起来大气,再加上是后置驱动,爬坡十分轻松,在他看着腰包把那些哗众取宠的配置去掉后,买了一台低配,但是今天,这个寒风如暴雨的日子里,它在一个小坡上抛锚了,赵焕紧张得忘记了拉起手刹,它便带着我们一直倒退,撞在了一棵树上。
我丧气地打开了车门,看了看这个特殊的追尾现场,点了支烟,夕阳在云层里燃烧,灼得晚霞一抹嫣红,遥远的田野那边,两个蛮横的烟囱口正朝着灰色的苍穹冒着白烟,我看到烟头飘出的气体迅速地在向着那两股白烟跑去,像是见到了自己的生父生母般,几辆拉煤的货车从我的身边呼啸而过,在我脸上敷了一层黑色的尘埃。
赵焕也走下车,任性地点了支烟,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说:“你知道三个死者和你老婆都患有产后抑郁症吗?”
“这我不知道。”
“我看了她们生前的照片,又发现了共同点。”
“什么?”
“她们的背影很像。”
“我去你老婆生孩子的医院看过,没有你老婆产后抑郁症的记录,反而在病症记录上看到了另外一个熟悉的名字。”
我歪头看向他,提前准备好的匕首就藏在大衣口袋里。
环境很适合,氛围很到位。
荒芜,有烟,没人。
确实如此呢!孕育生命不单单需要女人,也需要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