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2020年4月12号,晚上八点多,我们班有个女生跳楼了。
这个事情不是很光彩,那一阵子闹得沸沸扬扬,差点上了新闻,好不容易才压下去。我长话短说,你们就听个乐呵吧。
当时疫情才控制住,他们回学校嘛,都还戴着口罩。天气转暖了,飞虫正多,拉开的是单人单桌。她坐在靠窗那排,对,就是你这个位置。
五楼啊,孩子们,把窗户这么一拉,踩在暖气片上,一蹬腿,说跳就跳了。
头也不回,谁都没看。平时瞧她跟正常人一样,冷不丁耍这么一出,谁也想不到。
不过勇气可嘉,起码人家啥也不惦记,多么潇洒。
当场就摔死了,一条人命,没啦。
整个过程也就五六秒,教室里谁也没反应过来。
落地那一声又沉又响,石板路给砸凹了;乌泱乌泱的人,全挤成一团站得老远,探着身子,扬着手。他们真够有一套的,人命关天,还当出戏看。平时让收手机,一个个又不知道从哪掏出来的,一通乱拍……朋友圈,这也让发?
我们怀疑她是不是有精神病,后来去调监控,那闺女一晚上坐在那,只出去上过一次厕所,拢共没做几个题,全是胡划拉的。第二天我们翻她的东西,发现草稿纸上留了行字,猜猜写的什么:你们才是我的敌人。
可笑不可笑,自个儿活不下去了,谁跟她是敌人啊?
裹尸袋见过么,黄色的,那么大小。连扫帚都用上了,足足封了两大袋子拖走的。最后留地上那一滩子血印,臭了二十多天还清理不干净,招得全是苍蝇。
到今天地缝里还有肉沫,你老师我走路,还得躲着那一块呢。
这种事以前不是没出过,哪个学校都可能摊上这种学生。
才多大的人,啊,又是描眉又是画眼,可把她漂亮坏了,谈个恋爱无法无天了,出去不知道怎么瞎搞。那帮没出息的男生,谁都禁不住多瞄她两眼,到最后呢,死于非命,碎了臭了,连个全尸都没有,缝都缝不到一起去,没人愿意再看。连葬礼也省了,烧了算完。
说句实在的,他们那届考得都不怎么样,在家瘫着不看书,也不上网课,还把自己整得心理不健康了。你们可别这么脆弱哈,这个世上,谁压力不大?今天跳下去一个,明天跳下去一个,捱到期末,教室里就剩我自己了。
同学间有点矛盾很正常,惹了老师发火凶你两句也没什么,你们生在了一个这么好的时代,前途一片光明,哪能这么不为父母考虑,随随便便就死了,多可惜呀。
行了,继续学习吧,我先走了。
(贰)
那烂货的死,完全是咎由自取,没什么好可怜的;不过那个班主任,也别想脱了干系。
要不是他,兴许不会落得这个结果。
哥们儿当年也是瞎了眼,看这个妮儿长得算俊,又挺能大方的,就给相中了。
我当然知道她们家有钱,刚开始搞暧昧的时候,就有人到处传闲话,说我是专门冲这个去的。嗨,那会儿我也以为捡着宝了呢。没多久就官宣了嘛,哄着谈着,处了大半年吧,她也确实送过我那么几双鞋,嗯,也算牌子。全是她非要买的,别误会我,我可从没开口要过,只是不好推辞而已。
你还别说,她那大小姐脾气臭是臭了点,可除了这,我还真没觉着哪有毛病。
没成想,这浪催的太会演了,打从二月份起,说什么也不肯见我。那段日子我还纳闷,寻思这是怎么了,问她是不是有事儿,也不跟我讲。后来让别人抖露了,一校外的,直接给我传了张照片来,跟大耳刮子似的,往我脸上㧾,说哎兄弟,这位,你对象吧。
我看了一眼,差点背过气去。
小浪蹄子是开房去了,不知道跟哪个王八蛋。对着镜头笑得跟朵花一样,四仰八叉,也像个王八,就这么腻在床上,白花花的大腿水灵灵的逼,双手掰扯着下边,和扒石榴似的,连水渍洇在床单上都粉嫩嫩的,骚给谁看呢。
来,满上。哥们儿也就是个学生,不能说有头有脸吧,可退一万步讲,这点面子还是要的。就连我也不过才亲亲抱抱,还没玩到那一步,到头来先让人家给尝了鲜。不是你说,这肥水怎么净往外人田里流呐?我是越想越气,这个锅说到底,当然还得是她的。老子招谁惹谁了,我才是最无辜的那一个。
她不就喜欢放荡吗,前脚还跟我你侬我侬的,后脚就钻了别人的被窝,啥也不管,啥都敢拍,也行!她搁我跟前兜得住,人家可不吃这一套。没过两分钟,我一哥们儿也来找我了,就这么几张照片,传得人尽皆知,她还一点不脸红,以前装得倒是清纯保守,结果怎么样,还是贱到了骨子里,烂也烂到了骨子里。我想报复,可又心软了,最后什么也没做,再不跟人提一句她。
喝得有点多,开始晕乎了,可我很清楚自己在讲什么。
三个多月以后,她一跃解千愁了。哥们儿坐在教室后排,真是想鼓个掌叫声好。我早说过,恨不得她死了才解气,她死了才算有个交代。是,这诅咒多少恶毒了点,没想到还真有实现的一天。
那晚,我偷偷瞟了她好几回。冷战了好一阵子,也没能拉下这个脸来,去跟她说说话。早知道吴洁不想活了,我就再去跟她扯两句有的没的,兴许这个楼,她就不想跳了。
她上午才去了趟办公室,没两分钟出来了,接着趴下就睡,满脸是印。我估摸她也睡不着,她是故意这样,这是在跟我们划清界限。上课也耷拉个脑袋,什么形象也不要了……我看着她,可她一次都没有回头,一眼都没有看我。
她是去请假的,可班主任就是不答应。他说你一没病,二没受伤,回去干什么。凭她那时候的状况,真是有苦说不出。今天还好意思跟你们扯这档子事,那老东西可真自在,估计他心疼的也就那点年终奖金吧。
我低头做篇阅读题的工夫,班里嗓门最尖那女的,嗷唠那么一喊,先是耳膜发疼,再一抬头,正听见她掉在地上。起初我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是好奇谁的东西摔坏了。那么多人趴在窗台上看,看什么呢?扔个西瓜下去,也没什么两样。更多的人下楼围观,走廊好比一个菜市场。我没有去,他们就从我身边蹿出去,激动得像去赶集。我扫着他们脸上的表情,听着他们吐出来的话,真他妈精彩。
死了,死了。跟假的一样,我朦朦胧胧地走路,有点缺氧了。不是只有电视剧才这么演的吗?
她果真死了,我是该过瘾了;可我这心里边,怎么反而还不太得劲了呢。哥们儿今年二十一了,那种乱七八糟的心情,再没遇上过第二回。有些事儿,还没来得及搞明白,好像它还没发生,就被拦腰砍断了一样。然后血流如注,然后没了下文。
那几个月,她没跟我解释过、还嘴过、自证清白过,我就老以为后头还有戏,抻个脖子等着瞧吧,结果人家都谢幕了,我还干巴巴瞪着俩眼,呵,挺好笑的。
我们明明就快毕业了哇。
哪怕天大的事,只要毕了业,这些人也是说忘就忘。学校里死人了,记者被挡在外头,进都进不来,过了一个星期,过了两个星期,再也没人提了。他们忙着备考,一个个前程似锦着呢,死的都不理会,活的又能怎样。
她死了以后,她室友还联系过我,来质问我,有没有欺骗过她的感情,还说是老子逼死了她。后边还有一句,说出来我人都傻了,你猜怎么着。
吴洁跳楼的时候,已经怀孕了,孩子三个月大。
谁干的,没人知道。
(叁)
快过年了,还老下冻雨,你也冷吧。你看你这儿脏的,过几天阿姨肯定也来看你,到时让她收拾。我懒,只陪你叙叙旧,别的一律不干。
你走的那晚,还是我帮你铺的床呢。她们几个都不敢动手,她们心里都有鬼,才叫我去的。本来也该我去,谁让我们是好姐妹呢。
这是头一回过来看你。平时想你的时候,就给你发条消息,知道你不会回,可我还是一直在发,自讨没趣。最近老是梦见你,梦见你回来看我了,问我现在过得好不好,眼睛里还冒着小星星。你笑得很真挚,一点也不记恨我似的……或者,我会错意了。
我不见你还好,一见就立刻认出那是梦了。因为我毕业了,你还穿着那身校服,洗得那么干净,伸手给我看你刚做的指甲:两块红的,一块灰的,一块白的,最后一块掉进地缝,找不着了。你的肚子才鼓起来,竟然全是青筋,孩子的哭声太凄厉,我的心要听碎了,小家伙是替你喊冤吗?我不敢再梦下去了,你的死相,我一辈子也忘不掉。
要是你还活着,那孩子也该到断奶的年龄了,正是乱跑的时候,当妈的总得跟在后头,怕他磕着碰着的。至于享受生活,你没那工夫,更没那心情。一惦记起这些,我在梦里,就什么都不告诉你,怕你想得太多要难过,只等着醒来以后,专程跑来看你,替她们向你说声对不起。
小洁,瞒了你这么久,有些话不说,我心里堵得慌。当初是我们太自私了,麻烦一来,全慌了神,什么都落到了你的头上,才会把你给害死。
那个人渣,他做的假裸照,不是只有你,从一开始就不只有你的。那相册里存了不下三百张,网撒得越大他越踏实;更多的姐妹,我没有问,只知道咱们宿舍,都已经被恐吓过了……我当然知道那是假的,压根没做过的事,怎么能是真的。只是多少心悸,要是他真把这种东西散播出去,闹大了总归不好。
那是个新建的账号,明显是挑好了下手的。没打招呼,就发来几张照片。必须承认,我慌了。脖子以下是另一个人,身材跟我的不一样,很容易分辨得出。只是那张脸,一看就是我的,衔接得毫无作假的痕迹。他躲在暗地里,没有声音,没有五官,就露出那么一双眼睛,笑嘻嘻地打量你,那种感觉很糟,像踩着高跟鞋逛街,有人看你,你挺着身子,却一丝不挂。
我努力做出镇静的回应,问他想干什么。他打字总发那个呲牙的表情,很轻松地说,不干什么,就是逗逗你。我发过去一连串的问号,他不再回。那个时候我就在害怕了,也想过报警,可是我一不清楚他是谁,二又以为他只盯上了我一个,这事无论如何,还是不该宣扬出去。我呼吸有点困难,手在抖,终于把他给删了。
谢天谢地,他没再来招惹我。
这要是场恶作剧倒好了,可事态此后才严重起来。
因为你的敌人,也自始至终躲在暗处。
晚上去了食堂,你阴着脸,有一句没一句地接话,我就知道了,你也收到了同样的骚扰,然而你不提,我也不好开口。正犹豫着,你乍一喊我的名字,弱弱地问了句什么。我还茫茫然,说抱歉,走神了。你笑着摇一摇头,小口小口地吃起饭来。这是你唯一一次发出的求救,直到你生命的最后,再没露过一次怯。
那天往后,你就孤僻下来,任凭我怎么问你,你都说没事。
你就是只白天鹅,宿舍里那几个看你不顺眼,有些孤立你,这也算了;可你不该在你那个男朋友跟前服软。放假回来,你的照片被那么多人传看,全校范围内,几乎到了人手一份的地步,他一直在做缩头乌龟,跟你连个招呼也不打,有天晚上喝得烂醉,一个电话打过来,劈头盖脸给你那一顿骂,那事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吧?
刚熄灯没多久,宿舍还一派安详。他太吵了,你跑到阳台去,照样传得到我们的耳朵里。他说了什么话,姑奶奶们不用想也猜得到。
他说一百句,你才回一句,那一句还是“骂够了么”,正助长他那点疯狗的气焰。
我们是天上飘过愉快的塑料袋,而你唯独被拽下来,臭水沟里加工成闷闷不乐的烂袜子。是个人都以为你是自己掉下来的,他们才不相信你是无辜的,他们看到你的时候,你已经落在很低很低的地方,被俯视很久了。
包括那个男的,你出了事,他不光不去帮你,还反过头来咬你一口。随便谁来评评理吧,他给你带来的伤害太大了。
和你的最后一次讲话,是在洗手池边。跳楼前的五分钟,你对我说,高考加油。我说,一起加油。那个时候,同学们经常相互问候,我没有过多留意你的那一句。你露出一个久违的笑容,然后离开了。后来……不,再往后就没有了。
再见了,小洁。你不怪我,那就好。
(肆)
宝贝,今天是你走的第八天。妈妈终于敢拿起笔,写几句话给你。这些天我不知道是怎么挺过来的,总在仓促间恍惚,你如此决绝地离开这个世界,就像剜去了我的心头肉。你要相信,妈妈不会责怪你,更不会允许其他人嘲笑你,对你身后的事指指点点。你一点也不脆弱,你承受的折磨和压力,到底有多少,谁也不会全知道。
第九天了,好阴冷。可能你有很多事瞒着妈妈,不愿意敞开心扉,你说你有自己的理由。那天晚上,妈妈接到电话,什么工作也不管了,直奔你的学校,还是晚了。天人永隔,这是不能挽回的事,感觉一路都天昏地暗,永远不会再亮堂起来了。
假如活着只能让你平白遭罪,即便是以这样的方式结束,妈妈也愿意理解。可问题是,就算遇到天大的磨难,你没有向最爱你的亲人倾诉过,哪怕一次也好,妈妈一定能挽留住你,不会让你做傻事的。
第十天。我的洁,我的乖宝宝。现在我在夜里不敢闭眼,整个世界闪烁的全是你的样子。
你从小就特别爱笑,两个小酒窝,谁家的娃娃也没你可爱。真是个小美人儿呀,而且品学兼优,从小就是妈妈的骄傲。别人家的小孩吵着闹着,叛逆得不得了,只有你最安静,咱才不跟他们学;当他们都在早恋、抽烟的时候,也只有你在好好学习,拒绝过的男孩能从家门口,排着队恨不得能排到火车站去。
你是上天赐给妈妈的礼物,如今竟然被老天爷夺走了。这是为什么呢?
谁来告诉我,为什么?
第十一天,晴朗。去了几趟学校,办理手续。
你的同学,完全没有一点痛苦。每个人都不懂得悲伤,他们的欢欢喜喜,配得上满世界的好天气。
春天被暗杀了,动物们相互追逐,各含一根素不相识的尾巴,最终咬死的却是我的女儿。我看见四月的蓝色冷风,吹往那群袒露脖颈的小兽,他们逃也似的,咀嚼一地枯草,落花和柳絮仍旧在飘,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你的日记本妈妈看了,也没什么特别的内容。
手机里存的东西被你全删了,连锁屏密码也解除了,就像一部新的。距离高考还有六十多天,孩子,你努力了十八年,到这个节骨眼上倒下了,多少人都感到可惜。
妈妈知道你是个健康的孩子,只是一时冲动,才会酿成这样的惨剧。肯定是这样的,是这样的……
(伍)
从我很小的时候,我就投身到了一个观察人类的社会项目中去。作为一项伟大而崇高的事业,它不需要任何的经费预算,不需要策划案,甚至不需要合作,只由我一个人完成即可。下面就让我来简单介绍一下吧:
首先,我需要一段破败的童年时期。
何谓破败?人人破口大骂,把我轮番打败,这就叫破败。本人天生矮小,易营养不良,而胆量颇小,唯唯诺诺,又与外表相契,实乃得天独厚。于是白眼、嗤笑屡见不鲜,玩笑、侮辱见怪不怪。这一阶段稍显冗长,旨在打磨自身,并使我学会思考一个问题:这样的破败,它事出偶然吗?
兴许是偶然的呢!举个例子吧:他们偶然地看到了我,偶然地惊喜于我有零用钱,所以偶然地向我实施了借钱行动。这一切行云流水,好不潇洒痛快!
他们还是新手,我可早被欺负惯了的。在那滑腻腻的全是汗的小手推搡我的时候,我晓得了,许多孩子真是偶然为之,因为他们也会紧张,他们也会感到不安。一旦我将其上报,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会比训斥他们的家长和老师,更清楚自己曾做了什么。可他们还是做了,这里面也许要联合心理学专家,来给出一点解释,不过这解释要是传进当年的我耳朵里,我的项目便要就此扼杀在摇篮里了。
他们生疏地管我伸手要钱,他们从局促不安,慢慢滑向了理所应当。
他们不再严肃地拉着个长脸,而是可爱地笑起来了。他们充满童真地向我走来,他们熟能生巧地给了我一巴掌,一巴掌,又一巴掌。
由于大多数人是右撇子,所以本人左半边脸偏肿了些,整张面孔不太对称,实在滑稽,可笑可笑。
久而久之,这样的偶然落在了我身上,进化成了宿命般的必然。同样是在这样的必然里,我怀着一颗求知之心,开始走上了一条属于我自己的观察之路。
以下三条皆为近年所得收获,自认为经验尚可,如有不准确之处,还望海涵:
一,或多或少,一个人在讲述悲剧时,总会把自己择出来,光顾着说其他人的过失。好像只有批评了什么人,才能让自己更有资格对受害者表示同情,故此,被讲述的人永无定形,往往能随客观条件而适时自变。
二,暂未想到,以后再补。你所听来的所谓“真实经历”,大都也是这般的创作流程。
三,怪罪观众是不可取的。他们有欣赏的权利,也该有评价的权利,只不过各人的座位不同,高矮胖瘦又不同,看的角度自然也就不同,世界大无边,最美不过多样性嘛。
为总结出这些,我特意开展了一次实践,结果当然是大获成功。
制作照片的过程不必多说,人人都能学得会,最简单的抠图技术,素材也是一搜一大堆,花的时间是久了些,不过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好戏想要上演,得先把台子搭起来才行。
吴洁女士也是千百人中的一个,并非我事先挑选好的,这是偶然;总得有人扮演焦点,不是吴洁,也得是张洁王洁李洁之类的,这是必然。一开始我把整个级部的女孩,能搜罗的都搜罗了个遍,然后制作她们每个人的写真——我是勤恳做事的,才不会出现重样的哩。
她们的反应,无非就是有找我要付款码的,再要不就是破口大骂的,或者直接拉黑了的。这种东西全是假的,我发了它也没什么意思。最后钓上来一个意外收获,那就是吴洁女士的室友,我只是例行说了句,你猜你的同学们看见了,会怎么想。结果她一下子傻了,拉扯了一阵,她竟直接说了,吴洁的身材更好,脸蛋更漂亮,家境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要热度还是要钱,都有更好的选择。
我说,那好哇,可我不认识她。
那室友说,我帮你拍。
先传开的是吴洁女士洗澡的照片,其实挺模糊的,不过好歹是份真货。这个没传到她男朋友那去,估计是她本人自己瞒着,真是沉得住气。至此,我才真的动了单线发展的念头,本来想多搞几个,一起观察,这下倒好,一个顶一万个。
一开始我做的假照片刚传过去,吴洁女士就把我删了,没啥意思,这会儿她自己又把我给加回来了。我说,怎么了,美女,出来聊聊?
她还真是敢来。这么些人,只有吴洁女士是真的见过我的。
本来打算的是下点药,多拍一点劲爆的,传出去算完,怀孕的事真是意外。不过怀了也就怀了,她要是不怀,可能还真不会跳个楼就了事。我本来以为怎么也要闹到派出所那里去,结果倒好,他们自己就销声匿迹了。临了,也没爆出去。
吴洁女士自己不好意思往外说,这个是真的。她那几张床照,可谓是大获人心呐,一举火到了校外。至于她那个优秀的对象,裹乱也是挺有一手,听她室友说的,好像还砸了不少场子吧?
哦,我和吴洁女士的聊天记录,全都存了下来。她的态度是一点一点变化的,到了最后那段日子,几乎变成一条摇尾乞怜的狗。那时候我也无力回天啦,她的肚子已经一天天在涨起来了,最后我说了一句,要不,你死了算了。
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你不配做人,他们更不配,现在我也不配了。
这话真有水平,还挺有嚼劲的。
哦,对了。不久之前,她那个室友告诉我,自己跑到吴洁女士的墓跟前去了。好像是因为老做噩梦,良心不安。嗐,这时候后悔了,早管着干嘛去了。
敌……是谁的敌?谁才是真正的敌?
这是值得思考的问题,发自内心感谢吴洁女士,为了留下这道思考题,替项目做出了如此大的牺牲。相信她在这一切即将结束时,也观察到了当年我所观察到的人类奇特现象;可她不知道的是,只有等到她死了以后,真正有趣的部分才会徐徐展开。真可惜,她是看不到了,那就由我一个人来记录吧。
嘻,古往今来多少英雄,生命结束了,但精神永存!好,我为自己鼓个掌!
感谢你的收看,观察人类的社会项目还在继续进行当中,目前虽取得了一点小成绩,但不值得过多庆祝,主要是怕自己骄傲。
最后讲个笑话吧:
有天,一个人听完我的研究成果,给了我一拳,说我是错的,然后冲我大喊大叫,猜猜我是怎么做的?我没有还手,而是将他也记录在案,一同观察,留存至今。
没错,他们都是一样的。谁也没错,一样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