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姜媛比禾山想象中要识大体多了。
他先前还准备好了一番颇为正式的介绍词以及预防冷场的段子,然而还没来得及说,姜媛就已经跟自己的同事喝上了。
工头举着杯向姜媛的方向:“来走一个,我们禾山就交给你照顾了。”
“哎。”姜媛底气中足地回答,端起杯子像灌白开水似的喝了个精光。同事们接二连三绕过禾山,与姜媛碰杯,求她也顺便解决一下其他人的单身问题。好像禾山才是第一次与大家认识,应该满面羞赧的局外人。
稍微有些被冷落的禾山数起了姜媛面前堆起的鸡翅骨,他也不嫌脏,一根接一根地摆好,盖起衡量姜媛食量的金字塔。他新交的小女友谈笑风生获得了所有人好感的同时,还把桌子上一半的食物都卷进了胃里。禾山盯着姜媛潮红的脸,愈发想夸赞年轻人的消化系统实力超群。
后来姜媛好像是喝撑了,求助似的望向禾山。本来禾山是要替她挡酒的,结果看见工头递过来的眼神,鬼使神差地说:“这酒是店里泡的药酒,多喝一点不碍事的。”结果酒足饭饱,跟鸡翅骨金字塔一起坍塌的,还有少女的身子骨。姜媛醉得面无表情四肢僵硬,瘫在塑料凳子里对禾山说:“我头晕想吐,你给我开间房吧,我今天不回去了。”
工头见状一脸欣慰地允诺了禾山不扣全勤给他半天的假,然后歪歪扭扭地开着面包车,载着一车人上路了,禾山寻思也许明天没了上司也就真的不用去上班了。
他把姜媛背到了最近的一个宾馆里。前台正在嗑着瓜子拿着手机看电视剧。禾山站了半天见没人招呼他,于是咳嗽了一声:“给我开个房。”他努力地装出平淡的样子,就像每天早上去菜市场跟摊贩说“给我来半斤猪肉”一样。
前台抬眼看了看醉醺醺的姜媛,还没说什么,禾山就欲盖弥彰说要标间。前台收了钱,递给他一张磨掉了贴纸有些发黏的房卡:“2楼206,只有标间了。你们分开睡还是睡一起,我们管不着。”
2
禾山跟姜媛第一次约会的地方是在游乐场。然而这却并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对于禾山这种恋爱经验约等于零的人来说,约会是个神圣的词儿。不仅要有氛围有安排,就连对象也一定要是确定了关系的恋人。在没名正言顺之前,所有以约会为名义的暧昧都是耍流氓,跟约X一样的低俗。
同事小王很反对禾山这个看法:“那你之前请姜媛吃了几顿饭算什么?”
禾山振振有词:“就是普通的朋友关系,像跟你们在一起一样,也就是消遣解闷。你看关在动物园里的猩猩跟猴子还互相来往呢,你给我一根香蕉,我给你一串葡萄,礼尚往来。”
小王不满他的比喻:“成天就瞅着你叫人姑娘出来吃饭,那你跟我说说,她给你什么了,拿出来看看啊?”
“瞧你那世俗劲儿,非得是物质上的?她给我的是心动的感觉。”
“知道,当然知道。电视台动物频道可不是天天播着呢,春天到了,大草原上的动物又到了蠢蠢欲动的季节了。说到底,你自己还不是个禽兽。”
那天姜媛在短信里说想去游乐场,同事们都撺掇着禾山,说这可是个表白的好机会啊。更是有人自告奋勇,帮禾山团了两张票,让他带姜媛去。一路上禾山都在打着腹稿要如何在摩天轮上向姜媛表白,结果一到目的地,姜媛就奔着过山车跟跳楼机去了。
禾山咽了一口唾沫,感觉刚吃过的饭在胃里蠢蠢欲动。“你看没看最近的新闻,说是哪儿的过山车脱轨了,甩人满天飞,吧唧一声掉地上……”
“你到底坐不坐?再不过来排队就赶不上这一趟了。”
禾山手里装着饮料的纸杯子都捏变形了,他的腿肚子上好像安了一个强力震动器,连带着他的声音都微微颤抖:“你玩吧,我帮你看着包。”
姜媛看着禾山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她徒然放软了语调:“你来陪我嘛。”尾音甜腻得好似炎夏里晒化了的黄糖。
禾山突然间就理解了那些甘愿“石榴裙下拜,牡丹花下死”的人,前一刻他还东躲西藏,下一秒就慷慨赴义了。体验了一圈高空抛物之后,禾山扭了脖子,他擦了擦眼里不知是感动还是痛苦的水渍,终于鼓起勇气把姜媛的手一把握住。
他想起了自诩感情专家的小王所描述的爱情:痛苦与享乐并存,天堂与地狱交互。
3
禾山的耳旁天使与恶魔各执一词。
标间的床只有一米二那么宽,禾山小心翼翼地跟姜媛挤在一起,身体又巧妙地跟她保持着一段距离。“药酒”本来是禾山骗姜媛的,但此刻禾山却觉得他像是喝了百年人参泡过的酒一样,空气里都是溢出的荷尔蒙。酒桌上关于男女之间的旖旎幻想已经在禾山脑海中千回百转了好几圈。从光碟跟小说里耳濡目染的场景终于轮到自己实践。
就摸一下,没关系的。恶魔脚下踩着理智,在他耳边悄悄说。禾山伸出手去搭上姜媛的腰,隔着一层T恤,就是少女温软的胴体。他被蛊惑着,手指渐渐向上探索着陌生的轮廓。
“叮”——姜媛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坐了起来。禾山猝不及防地收回手,差点从床沿滚下去。然而姜媛只是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就像回光返照结束一样摔回被子里。
“你要是头晕就继续睡着。”禾山试探地问,见她又睡熟了,偷偷地拿过了姜媛的手机,他多多少少想要窥探姜媛的隐私,不管是生理还是心理,毕竟占有的欲望也是源自于爱慕。结果他并没有什么收获,姜媛的相册里没有任何糗照或是让禾山想入非非的自拍,只有满满的食物照片,好像每顿饭都值得纪念。
姜媛翻了个身,把头拱在了禾山的怀里。熄灭的火苗又被点燃,禾山觉得这肯定是女生的暗示。他扳正了姜媛的脑袋,准备落下一吻。
“恶心。”还有一厘米就要成功的时候,姜媛说。禾山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有满面油光,胡子也是出门的时候刚刮的,自已从小到家都被亲戚邻居夸赞长得根红苗正。他犹豫地退后了一些,姜媛立刻就错开了身子,趴在床边吐了起来。
他看着姜媛排山倒海的势头,理智终于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他目睹了姜媛反刍似的吐出了所有没来得及消化的食物,他只能硬着头皮去找前台,要来拖把跟新的垃圾桶。折腾到了后半夜,姜媛又叫肚子痛。乱七八糟指了一通,也说不上来是胃还是阑尾,禾山满头大汗地背姜媛去最近的诊所,半夜值班的医生老眼昏花,硬是得出了尿路结石的诊断,还煞有介事地介绍起科室里最先进的超声波碎石。禾山气得坐在凳子上自己百度,得出了大概是姜媛吃多了又着凉岔气了的结论,问医生要了几片止疼药让姜媛吃了,又把她背了回去。
第二天送走了姜媛,禾山一脸憔悴地赶回工地上班,同事都在揶揄他“果然是好火费炭,好女费汉。”禾山连跟他们互呛的力气都没有,瘫在椅子里就打瞌睡。诓骗姜媛喝酒这件事简直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但他又有些惋惜,毕竟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让龇牙咧嘴的小野兽变成了温顺的猫咪。
4
禾山第一次遇见姜媛,是在地铁上。那天是周五下午,起始站才过,地铁就挤得不像样子了。地上用黄线隔离开的进出通道完全没有任何作用,所有人都在进行着一场角力,恨不得把挡在身前的人掀进铁轨里。
眼看快轮到自己,里面又跌跌撞撞冲出来一个人,不由分说地把进门的人全部推开。慌乱中禾山被踩了脚,刚皱起眉头,站在自己前面拖着行李箱的姑娘就开了口:“赶着去投胎啊!”
匆忙撞出来的男人年过半百,被一个年龄能当自己女儿的姑娘当众辱骂,即刻便恼羞成怒,转过身来就要动手。姑娘也不甘示弱,撸起了袖子。人群见这架势,瞬间给两个人散开一块空地,也不顾是不是急着赶地铁。禾山装作匆忙的样子低着头将姑娘推进了地铁,把两个人隔开。男人骂骂咧咧了几句,只好走了。
上地铁后姑娘就开始拿着手机专注地刷微博。禾山把脖子凑了老长,才勉强看见半个屏幕。她刷了微博朋友圈等等各种社交软件,点开的都是同一个头像,她在评论下面打了几个字,改了又改,不知道说的是什么,后来姑娘自己发了一条微博,这次禾山倒是看清楚了。
“最近地铁上的变态真是多,前一个挤出车门的时候到处揩油,后一个从挤进地铁开始就贴上我了。”
难怪上车的时候她对那个人如此义愤填膺,受害的女生都没敢声张,想不到这姑娘还挺仗义。那后一个是谁,也不看看自己惹了一个什么样的小炸药。禾山想要看热闹似的向身后看。原来不知不觉过了七八站,两排座位都空了不少。最大的嫌疑指向了自己。禾山尴尬地咳嗽了一声,稍微退开一步。
“好看吗?”姑娘突然转过身问禾山,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姑娘的眼睛很大,禾山看得有些愣神。“好看,不对……不好看。”禾山不知道姑娘问的是她长得好看还是微博好看,怎么回答都感觉有点不对劲,索性闭上了嘴,在心里祈求着快点到站下车。可想了想那姑娘拉着行李箱,大概目的地跟自己一样是高铁站。
然而所有本该相逢的人都会通过各种各样的场景再度相见,只不过相见恨晚与冤家路窄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场景。
本来高铁站的快餐店座位就供不应求,禾山刚放下托盘坐稳,就看见地铁上的那个姑娘一手拖着箱子一手端着托盘正虎视眈眈地望着自己,看样子是原本打算坐在这里,却还是晚了一步。
禾山本来就心虚,被盯得窘迫,只好乖乖地把座位让开。姑娘也不客气,坐下来就风卷残云般地开吃,禾山想劝她吃慢点别着急,但看着她一边看表一边狼吞虎咽的样子,就只能不动声色地将饮料往她面前挪一挪。等她吃完了打了饱嗝,禾山才指着自己那袋惨遭毒手的炸鸡:“这是我的……”
“我就说嘛,还以为今天买一送一呢。”姑娘喝下最后一口饮料,神色认真地问禾山,“要不我现在吐出来还你,还没消化呢,应该是一整块吧。”
“不要了,不要了,算我请你的。”禾山连连摆手。
在只有食堂大婶是女性的工地里,方圆五公里,摇到的不是嫂子就是弟媳,竞争如此激烈,禾山当然不能放过另辟蹊径,所以口拙如禾山这般的人,最后还是想方设法要到了姑娘的电话,姑娘说她叫姜媛。
生姜的姜,名媛的媛,原来是个火辣辣的大小姐。
5
姜媛对于食物的执着就好比猫对于猫薄荷一样。
禾山每次约姜媛出来,逛商场看电影什么的都不好使,但是一说带她去吃饭便一叫一个准,屡试不爽。刚好禾山上班的工地建在郊野,周边有不少农家乐,姜媛兴致勃勃将周边吃了个遍,哪家的鸡毛没拔干净,哪家的鹿肉八成是用驴肉假装的,还有哪家的鱼钓上来的跟盘子里的不是同一条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相处的时间里基本上就是姜媛吃着,禾山看着,等姜媛从早饭一直吃到夜宵,她就该抱着肚子回学校了。姜媛吃得虽然多,但联想起来同事总是抱怨女友买衣服花钱如流水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禾山觉得姜媛的胃相对来说还是好填满的。
“我真为自己感动。”姜媛打着饱嗝,一边刷微博,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禾山聊天。
“因为你没浪费粮食?”禾山反问。他刚亲眼目睹姜媛吃完一整只鸡后又要了一碗米饭用来拌盘子里剩余的汤汁。
“你看,因为你在地铁上帮了我,所以我只好以身相许地报答你。这么重情义,难道不感天动地?我简直就是现时代的田螺姑娘。”
禾山抽了一张纸巾,帮姜媛擦掉了嘴边的油渍:“至今为止,你吃掉的田螺姑娘都已经能够拯救成千上百的单身汉了。”姜媛斜了他一眼,继续靠在椅子上玩手机,禾山讨好地凑过去看:“你好像很关注这个人啊,是个明星?”他记得在地铁上的时候,姜媛就格外关注这个微博,来回翻了好多次,还写了许多留言。
“是个美食评论家。”姜媛把手机给禾山看了一眼,确实满满都是食物的图片。
“对了,什么时候我请你朋友吃顿饭吧,刚好还能帮我同事物色几个呢。”
姜媛嘴里塞下最后一口米饭,含糊不清地说:“人家都有男朋友了,谁稀罕跟你一起吃。”
“那你呢,你的男朋友呢?”禾山戏谑地问她,满心欢喜地等着姜媛说“就在这呢”。结果姜媛把剩下的鱼骨头推到了自己的面前,“老板等你结账呢。”
说起来姜媛煞风景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犹记得在逛动物园看熊猫的时候,旁边有个姑娘说:“哎呀,圆滚滚的好可爱。”同行的男生立刻宠爱地摸着女孩的头顶回答道:“你比它还要可爱。”
禾山也想仿效男生,眼巴巴地等到了姜媛开口,只见姜媛指着玻璃后面的熊猫一本正经地问自己:“它手里拿的笋看起来挺好吃的,给国宝吃的怎么也得是高级货吧。”
禾山怔了一下,抬起的手挠了挠头:“也许是吧。”一时间不知怎么接话。
6
整个下午禾山的预算都做得错误百出,工头终于气急败坏地把他赶回了宿舍,让他明天一大早睡清醒再重新做。
结果禾山大半夜一个激灵就醒了,下铺的小张正准备挂女朋友的电话:“晚安宝贝,梦里再见。”禾山忍着不去想小张用方方正正的国字脸说出言情剧里奶油小生的台词的场景,可他憋不住笑,发出了古怪的哼哼声。
“老禾,你可别笑话我,哄小女生那套不信你用不到。说说,昨晚到底怎么样?”
“没成。”禾山掏出手机,下午发给姜媛的短信她还没回,打电话也没人接。兴许是姜媛生了自己的气。
“嗨,瞧你那屁大点出息,白瞎你妈给你起的这么阔气的名字。要我说,该出手的时候就该毫不犹豫,生米煮成熟饭就没那么多后顾之忧了。”
“去你梦里煮你的熟饭吧。”禾山用力地翻了个身子,架子床痛苦地嘎吱作响,电话那端机械女声冰冷地说:“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禾山更加憔悴,久违地失眠了。姜媛的电话一直处于关机的状态中,他早上打晚上打,连做梦都背的是姜媛的号码,结果终于有一天,这个号拨过去变成空号了。
小王作为感情专家又来数落他:“早就告诉过你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吧,你憋了二十几年也不差这几天吧,行了,姑娘吓跑了吧。”禾山满腹委屈:“我就摸了一下,连亲都没亲上呢。”
又过了半个月,姜媛还是没有联系自己,本以为她只是临时换了个号码的这点侥幸也失去了。他终于艰难地认清了事实,认识了一个月还没焐热的女朋友,把自己甩了,并且还是莫名其妙一点说法都没有。
禾山高中读的是男校,大学又学的是狼多肉少的工科,情窦还没来得急开就早夭了。眼看自己认识的几个姑娘都找到了归宿,自己的感情还藏着掖着泡成了岁月里又老又皱的没人来尝的老黄瓜,二十八岁的年龄连段初恋都没捞着。他母亲索性给媒人这么介绍:“禾山这孩子人老实,一心扑在工作上,这么些年就忙着攒钱买房买车准备结婚了。”生怕对方听不懂话里“人傻钱多快来嫁”的意思。可是在相亲这件事上禾山还是略微地挣扎了一下,爱情这种东西,约摸是自己培养出来的好,就好像自己养的土狗终究比宠物店里的名犬看着亲切。
然而结局却是肉包子打狗。无数的鸡翅装进了姜媛肚子,姜媛却没了。禾山的这番挣扎终以失败告终,没能逃过相亲的命运。
7
在七大姑八大姨的劝说下,禾山跟一门远亲的同事的邻家女儿订婚了。这女孩反射弧长,年轻的时候别人追她自己回不过味,等琢磨出点意思的时候自己已经变成被挑剩下的那个。也算是没经过正儿八经的恋爱,直接赶鸭子上架。
两家亲戚见过几次面,一拍即合,又深谙自己孩子的性格,索性擅作主张。
订婚之后禾山跟女孩有模有样地约会,看电影逛公园一样都没落下,只不过女孩跟姜媛有着同一个毛病,只要一出门就不停嘴,吃完主食包里还塞着一堆零食,每次约会后必定上吐下泻在家病恹恹地躺个两三天不出门。
领证的前几天女孩打来电话,说自己有些后悔要再考虑。禾山他妈当即就不乐意了,给准亲家打电话,说聘礼收了,婚讯也给亲戚朋友们通知了,这事坚决不能黄。但禾山还有点良心,偷偷地把女孩叫出来喝酒,问她到底哪里不满意。
姑娘喝多了之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对禾山说:“他喜欢我那么多年,怎么说结婚就结了呢。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看到那些我和他曾经一起去过的餐厅和电影院,就忍不住想哭。我怕我一开口叫的就是他的名字,他离开我以后,我觉得心都被掏空了。”
禾山安慰地拍了拍姑娘的背:“其实我还挺喜欢你的呢。”
“对不起,我实在没办法。”
禾山曾对姜媛肉麻地说“我爱你”的时候,姜媛笑嘻嘻地回答的是“谢谢”。不论是抱歉或是感谢,都是巧妙的婉拒,直到再也欺骗不了自己内心的时候,这段始终无法被回应的感情就走向了终点。从未谈过恋爱的人很容易就会喜欢上另一个人,而真正经历过爱的人,心里就很难走进别人。
禾山和姜媛从认识到交往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快速短暂的恋情让禾山头脑发热,忽视掉了那些显而易见的细节。如果仅是回复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何必良苦用心斟酌字句。姜媛的手机里并不是什么都没有,而是跟那个微博的主人一样,删掉了所有与对方有关的东西后,就只剩下死物。一个人存在过的痕迹永远不可能被抹消,蛛丝马迹在岁月里结成的厚茧总会将人束缚其中。即便真的要抛掉过往,也是连同与自己紧密相关的每一瞬,透支着未来填补空缺,也不过是制造更多的空洞,怎么可能不难过。
禾山突然想起了这样一幕,那天姜媛吃多了在路边的药店买健胃消食片,他问姜媛:“你怎么这么能吃?”
姜媛咧嘴一笑:“秘密。”
“下次带你去吃羊汤火锅,换你一个秘密行么?”禾山逗她,像逗小孩一样。
“那我勉为其难地告诉你吧。这里啊,可是连着整个宇宙,有一个怎么都填不满的黑洞。”姜媛拍了拍身前,不知是胃还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