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这篇文章的现在,我在长沙——因为《我是歌手》节目明日就将决战湘江。 入住酒店的时候很是感慨了一下。这房间2005年的时候我曾来过。那时是李宇春夺冠的那届超女比赛。姑娘们也住在这排小别墅里。李宇春与何洁是室友,春春的表嫂还作为对外发言人接待歌迷与媒体。一切都刚刚开始。怎么已经八年时间过去了。
时间是神奇的,拥有改变摧毁以及塑造一切的能力。在这篇文章的主角身上,更是明显。
明日歌手之战再隔一日,在另外的一条江,香江边,还有香港电影金像奖。和歌手们拼足全力争夺排名一样,各路演员们也将身着华服走红毯,为自己,以及自己的电影作品赢取加冕的资格。
我并不知道邵音音是否可以获奖。她已两次拿下金像奖最佳女配角奖。再拿是锦上添花;不拿,也不是天塌下来的事情。
所以这篇文章100%不是一篇新闻报道。因为就连得奖不得奖的事实都有可能出错。
只是出错又怎样?就像电影都是主观的。导演以自己的主观视角去讲述故事,去打动另外一个个人,一双双主观的眼睛。
——春节的时候我和邵音音,在香港碰面。
那是我们十年之后的再相见。
上一次是在上海,淮海路的香港广场。那时香港广场还没有苹果旗舰店,还没有卡地亚的巨幅广告,还没有那些流光溢彩的奢侈品的店。在当时的香港广场二楼里有间香港茶餐厅,大概是厨房在一楼的缘故,餐点是乘一个小电梯上楼来的。我们在那里吃饭,那是Sars刚刚过去的2003年。张国荣走在那年春天,梅艳芳走在那年的冬天。其时,邵音音也是为着梅艳芳在上海的事务而来。
再相见已经是2013。十年过去了。
久别的我们再联系上,她将家里的地址告诉我。一再叮嘱:坐巴士来呀。只有坐巴士才能领略当地风情。我在北京也坐巴士的!
可是我终究没有成功坐上巴士,来不及了。约着看布鲁斯威利司的《虎胆龙威》,就要迟到。我跳上一辆的士。和她碰面,再一起去旺角的电影院。
久别但没有陌生感,通过电影都不会觉得久别的人不熟悉。更何况是性格鲜明的人。她让菲佣买热狗,和我在票房处聊天。看电影的观众自然认得她。但大家也是礼貌地保持距离,并不会上前打扰。毕竟香港是个遍地能够看到明星的地方。但这又让我想起了周润发在南丫岛的摆渡船上张嘴睡觉的照片。明星有的还在享受舞台,有的已经走下台和这城市和这里的大家融为一体。
看电影的时候,电影院里数她笑得最大声。一点不遮掩情绪的。惊险的时候我们也会一起“噢!”地发出声来。我说最近的《少年派》和《云图》在内地都引起热议。她很开心,虽然《云图》尚没看过,“还是我们中国人最懂这些东方哲学啊。”
电影末了,转出影院,到楼间的空地吸根烟。那画面和《志明与春娇》里是一模一样的。她是电影里余春娇的母亲。电影与现实叠在一起,不免有些恍惚。她却已经在约我去家里小坐,晚上一起打边炉,同来的还有当年邵氏的老同事。
身为当年邵氏女星。邵氏千娇百媚,百花丛中,有她这一朵。
晚上家中的饭桌上,故友相见,自加拿大回来的孙先生与常年在内地作业的宝玲,相见欢,酒足饭饱,她与他们,忆起当年。
小时,本是在香港出生,后来港英政府统治下,因政治原因,父亲被迫带着家庭到了台湾。她是在台湾读书成长,于是能说一口流利的国语。少女长成后,做了护士,随船周游列国。漂泊无依的感觉不好,后来还是在香港上了岸 。在弥敦道的歌厅里面唱歌。一起唱歌的还有刚来香港没去日本的邓丽君。
某天她在片场看李小龙拍戏,竟被李小龙看到,欣赏之,并推荐给了导演。原以为可以就此演电影了。但她又被看她不顺眼的制片人强行换下。这在当时的她看来是奇耻大辱。于是,更要证明自己可以演戏。
她终于在竞争激烈的邵氏电影厂与香港电影圈里生存下来了。合作的导演也是李瀚祥这样的大腕级人物。需要一些勇气的是,路线是即使在今天仍是要有相当大心理承受能力的争议性风月片女主角。
著名的代表作叫《官人我要》,顾名思义。这部电影到嘎纳参加影展。她穿肚兜亮相,国外媒体赞她是可爱的中国娃娃。台湾当时还有很严审查制度。当局以此将她禁了。那时内地大门还未开,台湾是华语片最大的市场,台湾被禁等于发展叫停。本来发展还不错的事业,就又搁浅了。台湾,她可说是故乡的地方,让她深深伤心了。
遭遇会在人的身上发生化学作用,经历了时间,在今天,在明天,在未来的某个时刻,这作用会看得见。
今年金像奖,她的题名电影《低俗喜剧》,情节就与《官人我要》有直接联系。郑中基扮演的土财主投资三级片,念念不忘小时候看过的三级片《官人我要》女主角,于是指定要邵音音出山。
在《低俗喜剧》里,邵音音扮演邵音音。
你可以说这样的演出不需要演技,她做自己就好。但你也明白,不需要演技的表演才是最难的。
邵音音一出场,就是无声的戏剧。这是时间起效的化学作用,这是命运的额外馈赠。
在她的家里,看着她,吃饭,说话做事,这环境,这一切,也都会觉得像是电影,有戏剧感。
她在家里,有许多只狗围着。有说内心孤独的人才会养这么多狗。据说以前住加多利山上时还要多。当然也有一些是收养的。其中一条,是这晚来吃饭的孙先生十年前移民去加拿大的时候留在香港被她收养的。又是一个十年相见的故事。人未老去太多,但狗已经到了它的暮年了。
春节本已热闹,又因为金像奖公布了提名而更热闹。各奖项花落谁家是城中热点。电视台打来现场连线,不需出镜,她没有化妆,拿着话筒,大声地说,吃吃地笑。我想她是真的开心的,因为被提名,因为被重视。真希望她得奖。哪怕仅仅为了她的这份开心。
她不是少女时候年轻漂亮美艳的外表了。她一头银发,不染黑,样子亦是老去的人该有的样子。她一直承认年轻时曾整容,也不讳言后来在家里摔伤脸都摔裂过,五官有许多表情其实是做不到的事实。
——她却在这样的状态下,做到了演员生涯里最好的状态。
没有人叫她中国娃娃,没有人叫她美艳女郎,都知道,她是可以演戏,演出好戏的演员。和美丽无关,和身材外貌都无关了。
她在《低俗喜剧》里的表现得奖不得奖?生活不全然是低俗的,但每个人都有低俗一面。
邵音音可以演出别人,但没有第二个人可以演出邵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