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不免要扮演许多角色,庆幸的是,在自己的那出戏里,你终究是主角。
1.出租车司机
夜,安静得吓人。我已经忘了自己开了多久,开了多远,甚至忘了上次见到太阳是什么时候。我是一个开夜班的出租车司机,把一辆车分白天和黑夜交给两个人开才能赚到更多的钱。当初选择夜班,只是为了图个安静,没想到夜以继夜,到如今已有五年时间。
每个深夜里,我都漫无目的地开着,不知道自己要去向何处,也生怕自己会迷路。可是转念一想,真是可笑,乘客会告诉我要去哪里。
我每天游走在城市的每一个街道,看着不同的乘客上车下车。多年下来,好歹行了万里路,阅人也无数,可是始终搞不懂人这种奇怪的生物。需要你的时候总是左顾右盼,望眼欲穿,伸长脖子热情地和你招手,一到目的地就付钱走人,扬长而去,可能从此再无交集。
每晚都有各种形形色色的人坐上我的车,可我还是觉得孤单。我又不喜欢与人聊天,最讨厌那些一上车就喋喋不休和你搭讪的。在我的印象里,黑夜就应该是孤寂和安静的。
我也不听广播,就这么安静地开着车。在这个信息爆炸的年代里,收音机里总是充斥着各种消息,真的,假的,有用的,没用的,总会让我觉得恐慌,无所适从。可能一夜过后,国家领导人都变了,而我的生活却丝毫没有改变,车里的空间才是我的整个世界。
我忘了当初是为什么选择开出租车的,好像除了开车,其他的什么也不会。为了生活,就这样一直没有停歇过,我想大多数人也和我一样,从未想过为什么,只是习惯罢了。
见过越多的人却发现越没有人理解自己,开过越多的路却发现自己越没有方向。我曾无数次地望着远方问为什么没有人理解我,其实这种举动真的很傻,因为没有人想花时间去了解你,大家关注的都是自己,就这么简单。
黑夜的街道上总是闪着各种颜色的灯光,给这个城市涂上了它原本并不具备的色彩,很炫目,却不纯粹,总让我看不清这个世界,也看不清自己。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或许什么也不想要,又或许想要的在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就像这最深的夜既不属于今天也不属于明天。
所以我还是在每个夜里开着车,就像一个晃荡的游魂,对周遭的一切充满了绝望。我总以为自己会开一辈子出租车,然而就在一天夜里,命运似乎和我开了一个玩笑,一伙劫匪上了我的车,抢走了我一晚上的收入,在我的不抵抗策略下,居然还用板砖拍废了我的手指,拍得我从此基本上性生活不能自理。
2.皮条客
当晚在医生和护士的及时折腾下,终于勉强保住了左手的中指,加上自己姓刘,之后便有了一个响亮的诨名,人称“刘一指”。每每现在我要指什么东西的时候,总是伸出那坚强而又孤单的中指,似乎是在向别人诉说着这世间的不公,又好像是要操谁他妈一样。
在住院的那些日子里,我渐渐发现在这个世界上,不需要的东西比你真正需要的东西多得多。我也开不了车了,生活又把自己逼到了一个绝境。这时我才发现,突然丢失自己的习惯也是那么让人难以适从。
正当我静下来真正想想自己还能做什么的时候,在医院里碰到一个做午夜牛郎的老乡,在老乡的忽悠下,就稀里糊涂地干起了拉皮条的勾当。从此每天听鸡讲,听鸭讲,听鸡同鸭讲……
拉皮条的工作给了我很多新鲜感。每天除了常规工作之外,还要时不时在各种地方写上小广告:“找小姐(小伙) 1377426****”之类,有的时候我也会把自己讨厌的人的电话号码写在上面,还要趁机涂掉同行打的广告。厕所是展示这些广告的最佳场所,因为在这里,可以直面真正的服务对象。
我每次来到厕所,总是找放蓝色樟脑球的尿槽如厕,这也算是我的一个癖好吧,看着黄色与蓝色的交融,渐渐扩散出一抹淡绿,不由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画家。这个世界本来就缺少画家,大多数人的生活是单调黑白的,画不出心中的色彩,更加画不出这世间百态。此外我还热衷于和那些姑娘们分享“向前一小步,文明一大步”这些标语,因为我估计她们一辈子也见不到这些标语。
闲着的时候,我就和那些姑娘聊聊天,看看电视。这些姑娘和我当初开出租车的时候很像,都是晚上孤独的灵魂。其实孤独并不是一件坏事,它给予我们许多特权。人总是独自来到这个世界,也独自地离去,只不过在一生的过程中,有些人和你走得近一点,有些人和你走得远一点,真正支撑你走完的也只有你自己。或许在我那些开出租车的深夜里,我还载过这些姑娘。
这些姑娘没事的时候都喜欢看相亲类节目,在我看来就一破鞋展销会,叫“没钱莫搞”还差不多。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可是在我看来有些妓女还真是专情。有的只做熟客的生意,别离时还互相咬着耳朵相约分手后各人皆不许胡闹,更有甚者重信轻利,感情真挚到无可形容。
想到这里,我才觉得月老只不过凭自己的喜好就把两人用红线拴在一起。而自己却比月老更加用心,我会根据双方的喜好,安排合适的人选,适当的时候,也会提供宝贵的参考意见。见过的人多了,很容易看出谁是自甘堕落,谁是另有隐情,谁是不劳而获,谁是迫于无奈。渐渐地,我还会规劝妓女从良,规劝浪子回头。
像我这样的迷途青年,在岁月的洗礼下,也懂得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这是该庆幸还是该遗憾。一天我偶然看到《麦田守望者》里的一段话,“不管怎样,我老是在想象,有那么一群小孩子在一大块麦田里做游戏。几千几万个小孩子,附近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大人,我是说——除了我。我呢,就站在那混账的悬崖边。我的职务是在那儿守望,要是有哪个孩子往悬崖边奔来,我就把他捉住——我是说孩子们都在狂奔,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往哪儿跑,我得从什么地方出来,把他们捉住。我整天就干这样的事。我只想当个麦田里的守望者。我知道这有点异想天开,可我真正喜欢干的就是这个。我知道这不像话。”顿时发现自己原来只想做个守望者,守护着心中的那份纯真,守护着心中的香格里拉,因为我开始懂得一个不成熟男人的标志是他愿意为某种事业英勇地死去,而一个成熟男人的标志是他愿意为某种事业卑贱地活着。
我们很多人在一生中这一时期或那一时期,总是想要寻找某种环境无法提供的东西;又或者在寻找之后,认为自己的环境无法提供这种东西,于是我们就停止寻找,甚至在还未真正开始寻找之前便已停止了寻找。
就当我以为自己找到想要的东西,并为之奋斗的时候,没过多久,我就被那位老乡举报了,因为消极怠工,破坏团结,理所当然被老板辞退了。从此我又过上了漫无目的的日子,终日沉迷于网络。我常听别人说起,虚拟的网络世界太假了,说得好像这个现实世界很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