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顿,你好呀。新年准时到来,虽然知道是确定的事,但还是会有些高兴,好像真的会有新的开始。人们借着节日来更新自己的生活,看起来热闹又浮夸。可是诺顿先生,如果想要得到快乐,就不能提出终极的问题,凭借任何借口都能快乐起来,这样生活会比较容易。
人总是喜欢生活得轻松一点,这没有任何过错,可是有时候,随波逐流久了,猛然惊醒,又会觉得害怕,时间是多么无情呢,不知不觉间,就剥夺了自由和选择,让人卡在生活里,动弹不得。
冬天真的好长呀。诺顿先生,我又开始沉沉地睡觉。有时候在车上,有时候在椅子上,一旦睡意来袭,我来不及调整睡姿,就沉入了梦里。前几天我在车上呼呼大睡,火车刚出站,我就睡着了,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到了南方,窗外一篇黑暗,远处有些灯光,我愣了一会,这是哪里的呢,留心报站的声音,呀,马上就要到了,我竟然睡了快5个小时。回到家里,我又接着睡,诺顿先生,有人说我实在睡得太多了,我想他们说得对,但是我需要这一场漫长的冬眠。
人很难在冬天振奋起来呢,即便到了新年,我的睡意仍然没有停止。我睡过了白天,睡过了黑夜,睡过了旅行,睡过了新年,睡过了世间一切的欢乐和痛苦,我很喜欢睡觉。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是个睡不着的人,可是在这个冬天,我报复性地开始睡觉,像是把前半生熬的夜全部补回来,不管不顾,沉入梦中。
诺顿先生,我跟您说过,梦境比生活更真实,它释放最深处的情绪。我总是做噩梦,生活中不确定的事情,虽然在我醒着的时候有能力去平衡和控制,但是一旦睡着,恐惧就真切地出现在了梦里。
我害怕失去,害怕别离,也害怕跟任何人和任何事道别,害怕一转身,就再也没有机会说再见。在梦里,我所珍惜的一切都在跟我道别,绝无转圜余地地离开了我。可是即便如此,我仍然很喜欢睡觉,诺顿先生,这些都是梦呢,当我醒了,我就知道,它们都还在我身边。如果当一切不好的事情发生时,我都可以告诉自己,这只是梦,那该多好呢。
可是真实的人生不是这样的,我知道。
人必须清醒地面对一切拥有和失去,轻松地和任何东西说再见,人生就是这样,一边失去,一边拥有,如果还要获得快乐,那就不能提出任何终极问题。比如,人都有一死,何必去拥有那么多呢?诺顿先生,有些人总是故作深沉,追问终极答案,可是提出终极问题,却是错误的。因为我们不知道终极的前提,就是,我们来到这个世界,并非凭借个人的意志,那为什么要盲目自大,觉得可以凭借智慧、靠着知识,依靠强悍的个人意愿,得到终极答案呢。
我们只是这么小,这么小的人,在庞大的命运和巨大的宇宙里,我们多么微不足道呢,可是我们的人生又是这么真实,它牵引我们所有的感受,让我们快乐,让我们痛苦。诺顿先生,我想真正的清醒只有一种,就是知道自己的渺小,却有珍重自己的一生。既不谵妄,也不松懈,清醒地面对尘世的每个问题。
我是从每个噩梦里得到了这些答案的,每次睡过去之前,我都告诉自己,没关系的,这只是梦,可是每次睡醒之后,我也会告诉自己,即便它们真的发生了,也没有关系,要记住,你已经认真对待过生活了,不要害怕它来亏欠你。即使最坏的事情发生了,你也可以再次回到梦里。
诺顿先生,在梦里我走了很多路,说了很多话,也流了很多泪,可是醒来的时候,我还在原地,连睡姿都没有变化。这多像我们真实的生活呀,是这样吗?我们奋力前行,却终将归为尘土。我说过了,不要追问终极问题,我已经停止了。在清醒和睡梦之间,我努力让自己安心,再投入世俗的生活里,去获得各种快乐。
人是可以快乐起来的,不管用多微弱的力量,人都可以凭借这种某明奇妙的理由快乐起来,我以前有点糊涂,也有点傲慢,对此不屑一顾,可是现在我变得聪明一点点了,诺顿先生,人不仅是可以快乐起来的,是应该快乐起来,追求痛苦,那时糊涂人才做的事。人可以追求清醒,但是痛苦这种事,若无必要,勿曾烦恼。
那天我在火车上,睡得很沉,火车载着我一路南下,路过平原,路过山川、路过河流,路过丘陵,可是我不知道,我只是在睡觉,在梦里我哭泣,我道别,我和你说再见,在真实和虚幻之间,我不知道是非对错。火车载着我不停向前,如同生活裹挟着我永远朝前走去。诺顿先生,这就是生活呢,有时候你搞不清楚对错,也弄不明白是非,只是一路向前,向前,向前。诺顿先生,还好我还能见到你,即便只是在梦里,重逢都是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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