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16年6月登封站的中国汽车拉力锦标赛中,因为我的失误,我和韩寒错失了一个冠军。在第一个赛段之前,所有赛车领航员都会去勘路、做路书,路书中呈现出来的路形和比赛的路况是一模一样的。但我做路书的时候,做错了终点,以至于正式比赛时,我们在距离真正的终点还有两公里远的地方就把速度减了下来。两分钟以后,才发现那里并不是终点。
对于赛车这种争分夺秒的比赛而言,两分钟意味着你将和领奖台绝缘。这是一个特别低级的错误,我很内疚,但韩寒一句怨言也没有,反而安慰我说,不要紧,后面还有七个赛段,可以追回来。
搭档这么多年,我失误过很多次,如果换作其他赛车手,早就应该翻脸了。但韩寒是一个特别扛得住事的人,他从来没有和我红过脸,永远都是正面的鼓励。
在接下来的七个赛段中,他几乎超越自己的极限在驾驶。最终在这场比赛里,我们拿了第三,和第二只差了不到两秒。
其实大部分赛车手脾气都比较暴躁,比如我,因为本身就是被赛车的速度和激烈性所吸引。但韩寒是另类,他知道发脾气并不能解决问题,不管对情绪还是赛车,他似乎具备天生的掌控力。他的驾驶风格跟他的人一样,像个艺术家,像一个优雅的钢琴师,收放自如。
我从2005年就开始做他的领航员。有些搭档可能花一年都没法磨合,而我和他只试了两遍车,就磨合好了,这也算得上是一种机缘。
曾经有一篇对我和韩寒的报道,话题是兄弟情。韩寒说:“兄弟的意义是什么呢?就是你可以把命交给对方。孙强就是我百分之一百地相信他,同时他也百分之一百地相信我。”韩寒一路走来,很多人说是我在照顾他,包括他的粉丝也都会感谢我,其实,这一路都是他在照顾我。
我年轻的时候比较虚浮,那会儿比赛赚的钱可能还不够两顿饭,但我却偏偏要打肿了脸充胖子,做什么都爱往前冲。2007年,我在外面欠了一笔数额比较大的钱,天天被催债,三个月后我去还钱,他们告诉我有人帮我把钱还了。我就猜是韩寒,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卖了一台赛车的配件才帮我还上的。2006年《就这么漂来漂去》出版,他几乎把所有稿费都花在车上了,自己也没剩什么钱,但即便这样,他还帮我把钱还了,从来也没跟我提起过。那件事情之后,我就觉得他不是我的朋友,而是我的家人,是过命的兄弟。所以,无论他走到哪儿,只要他想带着我,我就毫无保留地跟到哪儿。除非有一天,他告诉我,行了,就到这儿了,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当2016年年初韩寒约我见面,说要跟我聊一聊的时候,其实我有点紧张。因为我问他什么事,他说没事,见面再说。我就一直在琢磨到底什么事。没事儿他是不会这么跟我聊天的。我想,完了,肯定没什么好事。甚至想过是不是要换车队了。
那天晚上,我12点才到公司,而他已经等了我两小时了。说实话,我当时进去的时候看到他一个人在那里,内心很开心,因为以前都是我等他。他告诉我,今年要拍一部电影,给我安排了一些工作,其他的什么都没说。很快我们就切换到闲聊模式,比如今年赛车的盛况等等,聊了两个小时。
我跟他这么多年了,他下达的任务我一般不会去问太细节的东西。他告诉我,我去做就行了。所以直到电影开拍,我跟他进了剧组,才知道这是一部什么样的电影。
现在,如你所知,电影名字叫《乘风破浪》,是一部和赛车有关的电影。我负责沟通赛车的事情,以及担任一些赛车特技的替身,总之是不需要露脸的。直到开机那天,导演拍摄到一半突然对我说,孙强,把衣服换了。
我整个人都是蒙的。
我这才知道自己不是什么群众演员,我需要演我自己——孙强,徐太浪(邓超饰)的领航员。我拍的第一个镜头,是超哥在比赛前叫自己的领航员上车,准备出发。但这个我踏入演艺圈的第一个镜头,后来被导演无情地“咔嚓”掉了。
我一直都没看过剧本。有一次在拍摄间隙,我站在导演旁边,正好他手边有一本剧本。他说,你要不要看一眼。我翻开一看,第一部分就是演员。我看到“孙强”两个字,心里特别激动,然后我就把剧本合起来,说我不看了。
因为对我而言,这就够了。
封面摄影:陈旭哲
节选自新书《乘风破浪:电影拍摄全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