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从来没有真正的孤独过,我身边有一大帮兄弟,女性朋友也不少,虽然我不知道他们是否会是我一辈子的朋友,但只要在我稍感寂寞孤独,总有人立马出现在我身边,把那些寂寞一一排遣,所以我从来不知道强烈的孤独感是何种滋味。
我也总是不自觉地可怜那些时常独自出没的人,但是我心里清楚,可怜这种东西,如果不是街上的流浪汉主动伸手求取施舍,还是不要一厢情愿了,因为他们可能并不需要。
秋天的某个夜晚,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而梦中的人自称上帝。
我无法形容他是一个怎样的存在,一是因为他在我的梦里,二是因为他是上帝,出现在梦里的上帝,总归是个模糊的形象。
“不好意思,我们把你肉体搞丢了。”他的第一句话显得很唐突,也好像很难开口。
“什么?什么意思?”我问。
“我把你的肉体搞丢了。”从语气来看,他似乎把话说得明白了些,但是意思对我来讲还是很模糊。
“我还是不明白。”我说。
“就是从此以后,或者一段时间以后,你身边的人都看不见你,如果你实在难以理解,你就把自己当做一只鬼好了,但是你绝不是鬼,因为你还没死,而且未来的某一天,你也许会重新获得肉身,关于这个,我会努力。”他解释了一番。
“你在开什么玩笑?你喝多了吧。”我说,梦中的我并没有把眼前的他当做是上帝。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但是我们很抱歉出现了这样的错误,发生这种错误的概率就和DNA发生错误的概率差不多,但是它还是发生了,我很很抱歉。”他歉意满满。
我依旧觉得他也许是喝多了,所以没有理他。
直到梦境结束。
我醒来,今天是周末,我并未早起,我的房间窗帘紧闭,太阳已经升起,多余的光线射进房间里。走进客厅,我听见我妈在大声嚷嚷:“这孩子怎么还没起床,都几点了啊。”
可是我就在他的面前。
她毫无反应,把我当做透明人了吗?
“妈!我已经起床了!”我用了比她还大的声音喊道。
她依旧没有反应。
我的疑惑愈加强烈,又拿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依旧如此,我又用手去触碰她,可是手掌穿过了她的身体,却没有任何触觉。
我错愕,反复地做着相同的动作,可结果都是一样。
这个时候,我才想起了昨晚的梦,梦里的人真是上帝?我的肉体真的被他给弄丢了?天哪!我陷入绝望。
我没有了肉体,那我是什么,一只鬼吗?可是我明明记得昨晚的梦境里上帝告诉我绝不是一只鬼,那我是什么?陷入绝望的我同时陷入了这样的思考。可是为什么失去了肉体我还能听见自己的声音,还能看见自己的手脚?还能感受这周遭的一切?这些都是我在接受事实的同时发出的种种疑问。
2
又过了大概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里,我一直在想尽办法让我的父母感受到我的存在,不过都以失败告终。
母亲发现我依旧没有起床,敲了我的房门,迟迟没有得到回应,索性开门进去。
我没有锁门的习惯,她顺利地打开,可并没有发现我的存在,准确地说是没有发现我的身体。
“这孩子一大早去哪了啊?”母亲朝着父亲问。
“也许是去找文喜了呢。”父亲倒是没有感到意外。
文喜是我的新女朋友。我们才认识不到两个月,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和她缠绵到何时,不过相比我的上一个情人,我对文喜的确付出了更深的感情,这是我在这短短的一个月就确定的事情。
“可一大早就出去,是不是闹什么矛盾了啊?”母亲问。
“年轻人还能有什么矛盾,都是小事情,用不着担心。”
母亲默许,大概是相信了父亲随意的推断,所以不再说话。
这个过程里,我依旧做着自己最大的抗争,可是结局都一样。
我真的成为了一个透明人?
如果事实真是如此,那这一定是世界上最诡异的人间蒸发,就算是世界上最顶级的侦探,也不可能找出事实的真相,除非他和我遭遇同样的不幸。可为什么是我?虽然在面临不幸的时候不应该发出类似的疑问,但是我依旧悲伤地思考着。
从逻辑上讲,这个世界上以后就没有我的存在了,因为上帝的一个失误。那我还不如去死。可我死不了,我若是去死,一定得在我的肉体上做手脚,可现在连肉体都不见了。但如果我的肉体回来了,我也就不会去死了,这是双重的矛盾。
我的肉体是消失了,并未受到外界的侵袭,它去了哪里?关于这个问题,要牵扯到关于宇宙的物质变化,我又不是物理学家,这个问题我思考不出来,兴许物理学家也不会有答案。或许此刻讨论生死为时过早,说不定明天,或者后天,我的肉体就回来了呢?
3
我已经“失踪”一整天了,一整天里我的脑子都很乱。此刻我以无形飘渺的方式存在于这个世界,如同空气,我这才感觉到自己是有多不起眼,可是在我有一副肉身的时候又何尝不是如此。
我的父母一整天没有我的消息,已经陷入了恐慌,直到天色暗下去,他们都在打我的手机,可我的手机放在房间里,开着静音模式。现在的我不可能接通他们的电话,我只是看着手机屏幕的来电显示,又看着屏幕暗去,什么也做不了。
文喜也是,手机里也有无数个她的未接电话,可我只能任由思念在我们之间蔓延。
我去找了文喜,我也不知道自己没了肉体是怎么移动的,总之,我来到了她的住处。她在家,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屏幕。看着她这个样子,我心里自然多些感动,只是我除了感动什么也做不了,文喜也只能盯着屏幕发呆,不能有任何实际的举动,我的意思是,她并不知道我的住处,而她的住处我因为时常送她回家所以常来。
“文喜。”我叫出她的名字。
我知道她同样不会感觉到我的存在,相同的结局。我再次陷入绝望。
我看着她心疼起来,她为什么遇上我?又为什么爱上?给自己徒添一次遭遇。我失去了肉体固然不幸,但更加不幸的似乎是她。
她的眼神落寞,看着手机发呆,她一定在心里猜测着我失去消息的千百种可能。
她又从沙发来到墙角,我也以同样的姿势坐在她身边。
晚饭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但是她依旧没有吃晚饭的意思,我试图做点什么,我无法眼看她陷入灾难之中。
可这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进入了睡眠状态,这和我还拥有肉身的时候进入睡眠状态绝不是相同的感受,这种感受只能形容为我失去意识和对于外部世界的感知。我现在已经没有了肉身,所以无论什么地方都可以睡着,也完全不需要一张床。
直到自称上帝的人再次出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还没有等他开口,我喊道。
“昨天晚上我已经告诉过你了,事情就是这样的,只是你不相信,现在你相信了吧,可你不用担心,我们会尽快把你的肉身找回来。”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我急切地问。
他陷入短暂的沉默。
“这个,我也没把握,也许一年,也许两年,或者更久。”他艰难地开口。
“什么?!你开什么玩笑。”我由于丧失理智大喊出来。
“对不起,我尽力而为。”
“那我的父母怎么办,文喜怎么办?他们现在不知道我的下落已经快要疯掉了。”
“你让我想想办法可以吧。”
“什么办法?”
“给我一点时间。”说完他就又从我的梦境里消失了。
我被这个来去无踪的上帝折磨得半死。
时间过了很久,他才重返我的梦境。
“我有办法让你告诉你身边的人你的去向。”他说。
“我不想告诉他们我消失了,我现在想要我的肉身回来,我要他们看见我,感受到我的存在,你没有看见他们为了我着急吗?”
“可我真的没有办法,你知道我的工作有多难做吗,就不能理解一下?”
“那你说的是什么办法?。”我问。看着他为难的样子,我只好让步。
“我可以让你借助别人的身体,写一封信给他们,这样至少可以让他们知道你还活着,也就不至于焦急地满世界找你。”
“怎么个借助法,不会是鬼魂附体这种低级的做法吧。”
“纠正一下,是灵魂附体,你还没死,所以不是鬼魂。”
“那我要附在谁的身体里?”
“随便。”他说。
“可是如果要你告诉他们真相,你的肉体被我们弄丢了,他们不会相信的,就像昨晚你自己都不相信一样,所以你得想一个自己突然消失的理由。”
“可是我能有什么理由突然消失?难道要我说自己出车祸死了?如果真的那样,我也没办法告诉他们了,警察会告诉他们的。”
“你随便找一个理由应付一下。”他说。
“你说得倒是轻松。”
我把这个理由暂时丢在了一边,这太让我为难。
“那是不是我随意选择一副肉身,我就可以去见她们了。”我看到新的希望,思考新的问题。
“那可不行,这种做法很危险。既然我把你的肉体搞丢了,就是我的责任,附在别人身体里只是给你的一个特权,可时间不能太长,因为那是别人的躯体,何况,你用别人的躯体去见你身边的人,他们也不会相信那是你啊。”他解释。
我的希望破灭。
“为什么我没有肉身,我却还能看见自己肉体,也可以听见他们以及自己说话?”我问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疑惑。
“按理来讲,你没有了躯体,也就没有了任何人类任何感官,不过我给了你特殊的感觉器官,让你继续感知这个世界,算是对你的补偿。”上帝说。“你好好想想,想想到底怎样和他们解释。”
说完他再次从我的梦中消失。
4
我打算借用我父亲的身体,这样一来行动也就方便了些,不用再想其他的办法潜进自己家里。不过要把灵魂附在自己父亲的身体里,的确是件怪异的事情。
我在梦中告诉了上帝。
当我再次醒来,我已经拥有了父亲的身体。我有种莫名的侵犯父亲的罪恶感,可父亲要是知道我这么做,也一定不会有任何意见,这是我对自己最具说服力的安慰。
我尽量不去到镜子前面,以免让自己产生角色的乱入感。
我再度享用了人的躯体,这感觉妙不可言,甚至产生一种归属感,虽然我失去肉体不过才二十四个小时。我也对上帝充满感激,这就如同一个长期被虐待的奴隶突然尝到主人的甜头,可在大的方向上依旧处于不幸当中。我自然心有不甘,可反抗无用。
母亲一大早已经去买菜了,所以她不会发现父亲或者说我怪异的举动。
我终于可以碰一下房间里的东西,我的床、音响、吉他,与它们久别重逢,我本想掉几滴眼泪,可欲望似乎没有那么强烈,另外,这是父亲的身体,我不能让母亲发现他哭过。
所以我只能一遍遍地重温它们。可是我眼下要做的,是赶紧把信写好,我这才开始想想我要对着他们说什么。
这封无异于遗书的告别信,我想了很久也不知如何开头,我想过一百种他们也许会相信的理由,可这些都不是理由,因为我的离开没有理由。我决定不再做任何解释,这或许让我的离开添一些潇洒的成分,即便在他们眼里这是绝情。
所以信的内容很简单,我简单地表明了我还活着,总有一天会回来,请他们相信我。我自己都不相信。
我只想让他们好过一点,哪怕最后他们眼里这是欺骗,总之我这么干了。
给父母和文喜的信我放在他们各自的门口。我没有去看他们发现信件之后的反应,他们的反应一定会让我心痛,所以还是不看的好。
5
我费尽心力料理完了自己的“后事”,揭开了他们心里我的生死的谜题。
上帝又出现了在了我的梦里。
“你用了什么理由?”
“没有任何理由。”
“为什么?”
“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是我突然消失的原因。”
他没说话。
“在这之前,你们出现过这样的错误吗?”我问。
“出现过,可是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发生这样的事情完全是意外。”
“那你用了多久找回他的肉体?”
“没有找回。”
“什么?!”我惊愕。
“你不要惊讶,听我说完,那次错误并没有造成当事人的阻碍,他是一个已经独自生活了大半辈子的流浪汉,已经可以忍受任何程度的孤独,所以没了肉身对他倒是一种解脱,他在得知真相之后告诉我不要找回他的肉体,所以我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那他是有多么孤独?我心想。
6
我已经作为一个透明人在这个世界游荡了一个月,我像个厉鬼在人间游走,可是我又和鬼有着天大的区别,一只鬼或许也还有不少同伴。
我甚至在想着让上帝把其他人的肉体也弄丢,让他们在这世上沦为与我相同的角色,比如文喜、我的父母,甚至我那帮兄弟。可我很快遏制了这一邪念,这与历代君王死后拉着大臣与妃子陪葬有什么分别?还是一个人承受孤独吧。
我只是看着周围的人的生活,我只能做这些,现实世界里,这就和刷朋友圈无异。
别人看不见我,这无疑也是小时候我梦寐以求的特异功能,但现在实现了,我并未因此高兴,这特异功能主动权也没有掌握自己的手里。我也没有仗着这一“隐身术”去做偷窥女人的下流事,我绝不会那样干,那些东西对这个年纪的我已经毫无吸引力,即便有,我也会控制自己。
现在是深夜十二点,我的父母都已经入睡,我离开自己的房间,再次来到文喜的住处。坦白讲,我几乎每天都会来,看看她没了我之后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也许是我多情,我们相恋不过一个月,我出现在她身边的时间才是她生命里短暂的插曲。可或许对她来讲,是我把她的生活无情地撕裂,她或许伤心,或许怨恨,但这场误会我可能一生都无法再解开。
好在她在收到我的信件之后,不再整天盯着手机屏幕发呆,开始慢慢回到她原本的生活中去。
她已经睡了,灯还开着,她从来没有关灯睡觉的习惯。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我们不会这么早睡。
7
三个月之后,现实生活的余热已经被我消耗殆尽。在我的潜意识里,这个时间来得晚了一点,我以为它会在这之前的任何一个时间到来,看来我并非忍受不了孤独。只是我不知道要在这种生活里做些什么,以至于无所事事,不过我丝毫没有对自己的荒废感到愧疚,一来的我处于虚幻的现实里,二来我觉得自己已经够惨,这感觉盖掉了所有愧疚。
现在,我倒是不用再工作,不用再找食物填饱肚子。我在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一种社会角色,坦白讲,这对我来讲倒是解脱,就像那个同样失去了肉体的流浪汉。如果不是要割舍我原本的生活,我也倒是愿意一直这样生活下去,至少自由。
我必须找点事情做,哪怕仅仅是为了打发无聊的时光。
没了肉体,我也不可能翻开一本书来阅读,或者打开电脑点开一部电影。好在没了肉体,我也就没有了对于女人的欲望,不然我的日子一定更加生不如死。
当我觉得日子难熬的时候,我每天都在等着上帝出现。
可直到四月的某天,他才出现。
“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我问。
“我在努力。”
“你办事情的效率就不能高一点?”我完全失去对于他的尊重。
“你知道我每天有多少事情要做吗?整个世界都需要我。”他有点无奈。
我无话。
“可你得救我。”
“救你什么?你又没死。”
“我是没死,但是我快无聊死了,”
“那你想怎么样?”
“至少给我生命里添点乐趣。”
“你想要什么?”
“我想可以翻开一本书……”
“可以,但是我要纠正你的说法,我不是要你可以翻开一本书,而是感受,你不可能触碰得到,我只是让你可以感受到。”
我原本以为这对于他是一件难以完成的事情。
“试试吧。”他又说。桌子上面刚好有一本书。
我当即试了试,桌上的书真的被我拿了起来,奇怪的是书分成了两本。
“其实那本书是没动的,你只是感受了它,并没有翻阅它。”上帝说。
我看着眼前场景觉得不可思议。
“我还有一个要求。”我接着说。
“什么?”
“我想瞬间移动。”我说。我或许出于贪婪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你疯了吧。”
“你不是上帝吗?这个小小的要求都不能实现,你可知道我们人类可是什么都能搞出来的。”
“上帝也不是万能的。”他自己倒是说出了这句话。“不过你倒是可以坐上任何你们人类的交通工具,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交通工具太慢了吧。”
“你是在嫌弃你们人类自己创造出来的东西吗?知足吧,还不用给钱,想去任何地方都可以,已经很自由了。”
我接受了他的馈赠,带着这些特异功能,我今后的日子会好过一点。
8
我已经忘记了时间过去了多久,我似乎不再关心时间,按理来讲我应该关心的,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就像一个被判无期徒刑的罪的人并不知道自己何时死去,也就不知道自己何时结束未知的时间,那个时间也就成了不明确的时间。
我在自己的世界里正常地生活着。
关于我何时才会重获新生这样的问题,我也极少再思考,大概是我已经开始适应这孤独的生活,在某些时候甚至享受。这是除了我获得那些特异功能之外唯一的好消息。
当我每天进入书店,依旧会发现很多的“同类”,那些现实里处于孤独中的人,只有他们留在了我的印象里,你不会轻易对成群结队的人有印象,但是你却会轻易记住一个独自来往的人。
此刻的我不再不可怜他们,我也不希望有人来可怜自己。
这个时候我要做的,就是等着上帝把我肉身找回来。在没有失去肉体之前,我从来没有如此寄希望于上帝,可奇怪的是,就连这样的欲望也在慢慢地削减。
时间又过了一个月,我所谓的正常的生活被打破。
文喜开始新的爱情了。
虽然我们的恋爱只是短短的一个月,但我发誓,我从未对一个姑娘付出如此的真心。
上帝不捉弄人,但是上帝的意外会。
那是一个下着小雨的夜晚,幸运的是我不会被雨淋到。
我又游荡在文喜楼下,我已经很久没再来文喜这里,我必须试着单方面斩断我们之间的情缘,不过也早已料想到了会有今天。
直到视线里出现了一男一女。
老实讲,那画面看起来温馨浪漫,文喜笑得很开心,一脸幸福,程度甚至超越了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她身边的男人看上去也比我优秀。
眼前的任何一瞬间的画面都能成为我心碎的理由,或许是我自私,我希望我们结束是因为我的放弃,而不是她。
我没有看着那画面多久,甚至没有走近确认一下他们是否真的已经是情侣。那答案已经很明显了,我何必再捅自己一刀。
我离开了。我又不能追上去给那个男的一拳,这显然违背了男女之间正常分配的自然规律,还有,难道我现在要用空气去打他吗?
文喜没有错,她眼中的我只是丢给她一封不明不白的信件。
我回到了家,看着我的父母,我离开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我时不时都会让上帝用老办法给他们写写信,在他们看来,这事情或许诡异,可是至少让他们确信我还活着。
我看着我和文喜留下的照片,哪怕现在看来只是一些略显生硬的回忆,都会让我好过许多。我在反抗什么?就算我此刻找回肉体,走到文喜面前又能怎样?即便我们现在又重新在一起,还是有可能落得分开的下场。
我又乖乖地回到了孤独但自由的生活中。
9
我在人间游荡了两年,我原本以为我忍受不了孤独,我错了。甚至在很多的时刻,我甚至不想回到现实当中。我还暗自祈祷上帝找不回我的肉身,或者无限地延长那个时间,我陷入了时间的矛盾,并且我知道,回到现实里我一定不会活得如此自由。
这样不好,我知道这不好,我还有父母,我得和他们相见,未来的日子里,我还要尽我应尽的义务。他们没有错,不应该以这样的方式失去我。何况我不能一直躲在这个现实之外的世界。
那是一个秋日的夜晚。
“明天你醒来之后,你就能继续的享用你的肉体了。你回到现实世界里了。”久违的上帝又出现在我的梦里。
“这么快。”我脱口而出的居然是这句话。
“什么意思,你不想回去吗?”
我没有说想,也没有说不想。
“你和那个流浪汉一样,不怕孤独了。”我被上帝看穿。
“在哪里找到的?”我改变了话题,也想着和上帝多聊几句,如果没有意外,这是我们最后的对话。
“神秘的地方。”
我不再追问。
“你知道在现实里,人们过着一种怎样的生活吗?”我问上帝。
“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试着改变一下。”
“我试过了,没用。”
“那就再试一下。”
“没用的,人只能自己拯救自己。”
我陷入沉默。
第二天,太阳升起。两年的时光里,我房间的窗帘被母亲拉开,又合上,然后再拉开,现在刚好处于拉开的状态,我觉得有点刺眼,这感觉像是在黑暗里生活了几百年。
我对周围的有了感知,我可以的触摸周围的一切,我象征性地掐了一下自己,疼痛感随之而来。
我并无兴奋,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感谢上帝,昨晚也只是出于礼节说了声谢谢,毕竟这是一场意外,我也没有因为这次意外失去了文喜而责怪他,有失有得。
我去见了我的父母,他们看见我,激动得无以复加,甚至流下眼泪。两年了,他们这样也正常。他们并没有问我去了哪里,这一点尤其幸运。
回到现实里并非是多么奇妙的感受,这现实我体会了二十几年。
只是我独自一人度过了太多的时光,来到现实的世界里,我不再迫切希望与人相处,孤独才是人生的常态,以后日子,我会拼尽全力延续失去肉体的生活,孤独自由地度过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