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醒时分请买单
文|阿芙拉
十几岁的时候我也做过那种不懂品味只管喝醉的事,喝多了握着手机非要打给现在想起来面目模糊的人,哭哭啼啼,不知所云。
二十岁时还在念书,但课余已经开始工作,常常要应付酒局,第一次担当大人的角色,不敢掉以轻心,处处谨慎克制,才发现如果你不想喝醉,喝再多也不会醉,如果喝醉是指酒后失态的话。
后来我靠这种“你不会想喝醉”的暗示,变成了朋友的酒局上收拾遗漏的手机和高跟鞋,给大家叫车回家的那个人,就算自己也喝了很多,回到住处,锁好门窗,才一屁股坐下来抱着马桶吐干净。
有时候我觉得喝酒就像爱情,被酒精和荷尔蒙麻痹的时候都容易获得缥缈的快乐,然后做出最糟糕的决定。
你当然可以随心所欲地喝,畅快淋漓地爱,拼尽全力,声嘶力竭,并不丢人,但你要知道,酒醒时分,你得为这些糟糕的决定承担所有责任。
如果承担不了责任,那么只能在一开始就告诫自己不要放纵,保持清醒。
偏偏很多女孩,在凭本事让所有糟糕的事情发生之前,只看到了好的那一面可能,她们觉得自己是可爱动人的,是特别的,有求必应的,是所有光芒都会眷顾的,浑然不知生活背面的千疮百孔正在以飞快的速度靠近。
其实做蠢事没关系,没有点勇气的人也做不到明知故犯;有关系的是不知道自己蠢,做尽蠢事,并且无法承受所做的事情对自己的反噬。
我也不是多么成熟的人,只是因为经历过,所以明白了,避免喝醉酒打给他的最好的方式,是不要喝醉。如果非要喝醉,就在喝醉前关机。有人会为你的酒买单,但不一定有人为你的醉酒买单,显而易见,后者代价高昂,凭什么落到别人头上。
感情的游戏,也不是缴了入场门票费就可以,尤其是那些触碰到灰色地带的冒险,永远只属于能够事先预料到最糟糕的结果,并且确定自己可以承受得住的人。
当一个不成熟的女孩闯进属于真的大人的感情世界,撞伤几乎是种必然。
如果这个女孩不幸能力平平收入微薄大脑空洞,我会建议她取关情话博主,放弃国产爱情片,去读书,去经历,去学习给喝醉了的自己一份担得起。要是发现自己成为不了喝醉酒自带呕吐袋的女孩,下次痛饮之前,还请三思。
新的一天不会因为再次宿醉而有庆祝的意义,只会因为再成熟了一点点而有意义。而无法为自己负责的女孩,今天又是新的一天,新的难过已经在早高峰拥挤的人潮中等着你。
长大不需要证明
文|梁莹
最早开始喝酒的记忆在我的脑海里是模糊的,那时候年龄太小。也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喝酒,只是被父亲抱着的时候觉得好玩,拼命用手去碰桌上的啤酒杯。起初父亲试着把我抱远些,或者做其他的事情逗我以此转移我的注意力。刚开始是有用的,但下一次他面前又放着一个杯子时,我又会伸手去够。
有一次父亲终于用筷子蘸了一点酒让我来尝,以为我觉得苦了之后再也不会对这杯东西感到好奇。没曾想我没有感到任何不舒服,发展到后来,他每次都会让我喝一小口。
小时候的“喝酒”是无意识的,在慢慢长大的过程中我几乎没有碰酒。好像喝酒是小孩的任性和大人的特权,而从小孩长成大人的过程中如果碰了酒,就是大家眼中所谓的坏孩子。
自认为已经变成大人的我就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喝酒。并非不能喝酒而逞强硬喝,是能喝一点,却想表现更多。害怕在陌生群体里不能迅速被人记住,害怕被劝酒时被认为不给对方面子,更害怕的是不能证明自己和以前不一样了。
这是我的酒醉时分。
被好学生外表包裹得太久,自己也觉得没意思,就刻意去做一些自认为很叛逆的事情,尽管我本身也不是多么叛逆的人。是想和那个迎合大众观念中好孩子标准很多年的自己赌气吧。抽烟喝酒烫头文身我都干过,在做这些事的时候,我都是这样想的。
可是,一个人越急于证明什么,意味着他越缺少什么。急于证明自己的成长与自由,这恰恰只能说明我的幼稚。又或者说,虽然已经长大了自由了,内心却还没有习惯这一事实,只能拼命做很大人的事来自我暗示和自我强调。
长大是一个水到渠成的事,不需要证明。凡是需要证明的事,事实往往是它的对立面。
我喝酒喝了好几年,到头来却发现我从来没有过以品尝酒本身味道的心态去喝,我喝的时候想着的是酷,是长大,是自由,是拉风。没有在享受酒本身,而是人为地赋予它某个意义并且自我感动。
不想再当好孩子,于是很夸张地当了一个世俗标准上的坏孩子。说来可笑,无论我如何折腾,不也还是被困在“世俗标准”这个圈里?
所以我现在已经不喝酒了。暂时。
一次断片
文|卫天成
睁开眼睛是一片陌生的天花板。转过头,女朋友拎着垃圾桶,用一种“你特么终于醒了”的表情看着我。
非常惊恐。所有的感知都在复苏,不必问“我在哪里”,下一瞬间我就能清晰地做出判断:天啊,这场聚会被抬进客房的竟然是我。
根本记不得是怎么喝醉的。紧接着,胃里一阵翻腾,来不及也晕眩得没有力气说话,只能动动手指做出“快把垃圾桶给我”的手势……
在上个周末之前,我没有经历过断片是什么体验。
相反,我总是记得那些饭局酒局上发生了什么。
记得某个失恋的朋友在喝醉之后用酒瓶子砸自己的头。记得某个沉默的朋友喝醉之后紧紧抓着麦克风不放。记得长辈们在醉酒之后因为十几年前的往事爆发争吵。记得某个朋友在他喜欢的女孩子的婚礼上频频祝酒而碰碎了高脚杯。记得某个朋友在醉倒之前把信用卡交到我手里。记得他们醉倒在地板上甚或马路上。记得他们呼喊的那些名字。记得他们稍不留神吐露的自己或是为别人保守的秘密。记得他们的苦笑和泪水。记得天台的凉风和明晃晃的月亮。记得夜店炫目的灯光。记得KTV里嘈杂的谈笑和撕心裂肺的歌声。
记得那些反常和失态,以及真挚和坦诚。
不过,就在这次断片之后,酒醒时分,我突然意识到,这些都是不该记得的。因为以上这些事情,很有可能在我失忆的几个小时里,随机地发生在我身上,更可怕的是,还是女朋友在场的情况下。但幸好她只是流露出“shame on you”的嫌弃而已。
值得庆幸的是,参与的几位朋友都多少喝大了。在醉醺醺的情况下,记忆多少会被过滤和删减。他们不至于会清晰地记得我天晓得说过什么不着调的蠢话,不至于会清晰地记得我从饭桌上轰然倒地,不至于会清晰地记得我吐脏了朋友家的新毛毯——这几天,失忆的片段已经变成女朋友反复吐槽的笑料。
为什么非要喝得不省人事呢?以前我也挺烦来来回回敬酒这一套,经此,突然明白了这其中的意义。喝醉,是对其他饮酒者的一种尊重。谁都会一不小心喝醉,但谁也不希望只有自己喝醉时狼狈而可笑的模样留在对方的印象里,那么一场大酒,彼此相忘,最好不过。
遗忘,其实是一件礼物。
并不只之于醉酒。就像以前很苦恼记忆力一年不如一年。经历得越多,才终于领悟到,记得太多并非是一件多好的事情。因为更多的情况下,是自己记得,对方却逐一地忘记了。那些原本共同经历的往事,最后却恍如梦境,好像真的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一般。这是生活的诡谲之处,明明不健忘的是自己,偏偏如梦一场的也将是自己。
遗忘则会让人免于陷入因此产生的自我怀疑和自我否定中。所以,在漫长的人生里,记忆力会逐渐衰退,可能反而是进化的结果,是上帝造人时最精巧的设计,尽管遗忘无法主动发生。
借酒消愁只是错觉,在这场企图通往遗忘的仪式里,只会发生更令人难过的情况:我们只忘了自己是如何喝醉的,以及喝醉之后干了些什么。
而忧愁永远先于醉酒。
醉西湖
文|金子棋
最近一礼拜杜康牵着燕京去西湖边上夜跑的时候,总是反复想起中学时背过的一首诗:
“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当燕京把巨大蓬松的纯白色屁股撅在一簇盛开的杜鹃花上的时候,杜康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把燕京的屁股踹到一旁,而是陶醉地闻着风里令人心驰神往的香气,完全不管燕京是不是在边上正准备出恭,一会还需要杜康公公伺候着擦屁股,捡条状物。
燕京是杜康两年前在北京捡的,不是像捡屎那样一脸鄙夷地就捡起来了,杜康蹲在Mix黑洞洞的门口痛哭了半小时,眼泪都要在下巴上结冰了,从大一开始相恋七年的女朋友最终还是因为一个有钱,有房,有北京户口的相亲对象把他甩了。在他家门口分完手,他笑嘻嘻的,仿佛遇见了什么天大的喜事,把朋友都叫出来说去夜店里玩一趴大的,好好庆祝一下。朋友们都以为他俩要修成正果了,结果看到杜康一个人来了,还一个劲儿地找姑娘喝酒,搂着别人的腰跳舞,最后喝到在厕所里吐了三回。杜康受不住了,说去门口抽支烟,这一抽就是一整夜。
他把冰冻的眼泪擦到卫衣袖口上,北京晚上的冷风把他的酒劲完全吹醒了,他不想醒,想去便利店再吹两瓶燕京,从全家里出来的时候外面下起了大雪,大概只消二十分钟光秃秃的地面就会盖上一层纯白的棉被。杜康没穿外套,在北京的小胡同里兜兜转转,一仰脖子就吹下半瓶燕京。杜康冷得发抖,睫毛上都是雪,酒劲却上不来,吹到最后一瓶的时候杜康在巷子口遇见了同样瑟瑟发抖的燕京,无辜的大眼睛在雪夜里闪闪发光,杜康抱起它,走到街上打了一辆的。
杜康像从“失恋”这个失败的任务里退了出来,开启了一个新任务卡片,照顾生命垂危的燕京。
不出半年燕京活蹦乱跳了,杜康放弃了晋升的机会来到杭州创业,带着燕京一起过来了,一人一狗,一无所有。
破釜沉舟一般,杜康的小公司业务开展得很顺利,他在钱塘江边上租了一个四室两厅,也就只要一万多的租金,他和燕京占据了一个小房间,其他地方用来开会办公,那些日子他都分不清什么时候是休息,什么时候是在上班,除了遛燕京,他几乎没有闲下来的时间。
他再也没有试图走进另一段感情当中, 他不想走进任何一个女孩敞开的房间,也不想邀请任何一个女孩进来。有的时候他想自己就这样过一辈子也好,因为无论怎么努力,有多少别样的回忆,都比不上钱,户口,房子,车这些冷冰冰的东西。没有人会永远陪在他身旁,除了燕京,但再过上十年,燕京也会离他而去。
杜康的心在北京的那个冬夜里彻底凉透了,他不再喝酒,连啤儿茶爽都不碰。
“汪!”杜康回过神,手里还牵着燕京的狗绳,燕京摇着尾巴,端坐在草墩上,旁边是一坨味道新鲜浓郁的条状物,杜康弯下腰隔着塑料袋把狗屎捡了起来,这一瞬间,因为条状物气味的对比,更使得风里浓醇的香味凸显了出来。
杜康听到远处有人落水的声音,他揣上条状物就拉着燕京狂奔过去,结果他发现围在岸边的人都非常淡定地看着那个落水的人在西湖里扑腾。
“他在游泳吗?西湖不允许游泳。”
“他在豪饮。”有个老大爷给了杜康一个神秘的微笑。
“都是酒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西湖里那个人冒出一个脑袋,大笑着冲岸边的人喊。
岸边的大爷大妈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锅碗瓢盆,蹲在西湖边上汲水,不,汲酒。
杜康走到岸边捧了一口水喝,是回味非常甘甜的白酒,怪不得这两天风里都是酒香,西湖水变酒了。
杜康望着这纯澈的湖水,被这浓醇的酒香牢牢吸引住,他早就忘了自己发誓再也不碰酒,要时刻保持清醒的宣言,那一口酒让他明白过来,从那个北京的雪夜开始,他再也没有醒过,杜康被回忆拽住,绑在湖底,他从来没有从那个夜晚清醒过来,也许第二天醒来他还睡在那个出租屋的单人床上,和她挤在一起,从窗帘缝隙里漏出的阳光镶嵌在她光洁的脖子上。
他跳入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