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恋人A恋爱最初,我也曾误解过他许多,因而产生争执,甚至到了两人互相排斥的程度。那时因为久别重逢,在我心中已经透过思念与想象长成不同的样子了,我只记得他的温柔、安静、深情,记得他即使在伤害发生时也不曾对我说过重话,再一次的恋爱使我充满浪漫激烈的情绪,误以为只要他还爱着我,我们一定可以过着幸福的生活,当年没做到的,我一定要努力去做。却没料到,我们还没开始同居就争吵了,争吵的时刻,我没见过的A出现了。
我记得那些冗长的电话里,大声的争执,他多次大声对我说:“你根本不了解我!”“我讲的话你真的有听懂吗?”而我只是头晕脑涨地想着:“这不是我爱的那个人!他不可能这样对我生气!”因为各种缘故无法见面的日子里,我们无助地在电话线两端争吵着,吵些什么我已经忘了,更重要的是,那些争吵原因都是因为我以为我们根本不会争吵,我以为他就会像我记忆中那样温柔,不管我说什么都会让我,我以为我们只会有快乐,不会发生误解,我认为他只会答应我,不可能拒绝我。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最容易了解人的,我以为过去每一段恋爱的失败,都是因为对方无法理解我、不能承受我或者无法给予我我想要的生活,直到A在电话那头一再重复对我说:“你没有真正了解我!”起初我真的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我只是顺应着我自己的想法与感受,去推测、揣想他可能的想法,我只是一听到他对我的批评就立刻心生排斥,从来没有人如此严肃、认真地告诉我:“你想错我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没有人曾针对我的许多想法提出怀疑、批判和指正,我误以为他那些话语表示他不爱我、不珍惜我,我听不懂、不想懂、没有能力懂,我害怕想逃、生气地反驳、愤怒地回应,当他耐着性子一次一次严正地跟我沟通,我还以为那只是在吵架。
因为彼此已经有了承诺,无法轻易地放弃,我记得当时我脑子都错乱了,不理解为何A改变这么多,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新的他”,会争吵、会生气的他,不再永远温柔的他,一直说我不能理解他的他,我只想逃,因为我害怕争吵,我只是想着难道他不能让我一点?让这一切就像没发生什么事那样过去,让我们又回到甜蜜、温柔、激情的相爱时光,我习惯性地想要用撒娇、生气、躲避、讨饶来躲过那些必须好好面对的提问,我不想知道“你不了解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事隔多年,我仍记得那些时光里,我们简直是精疲力竭,仿佛被厄运缠身,到底为什么那么相爱的两个人,会一直不断地争吵,我记得那个漏水的房子、那些白天黑夜说不通也讲不明白的误会,像永远走不出的迷宫。
人生至今,A是第一个真正有能力改变我的人,天知道他付出了多少心血、多大的代价,他简直是像摇晃巨石那样地,用尽全身的力气,声嘶力竭,才让顽固、自我中心、习惯被宠爱的我,有一点点理解他人的能力。在那些争吵里,事实是我根本没有能力想象、理解他的处境、他的困难,只是一厢情愿地、用我过去习惯的方式,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我想要结婚,想要同居,却没想过每一件事都不是说说而已,不是想要就要,不想要就拉倒,我轻易许下诺言,却连跟人一起生活的能力都没有,我们千辛万苦找到房子搬家,为的是同居,我却因为一些争执,就害怕想逃,住没多久,就吵着要搬走,当时我所想到的只是我自己的感受,我面对的困难,我丝毫没有能力真切地体会到,他为了让我快乐而做出的每个决定,背后都背负着多大的代价,“你不理解我”,他痛苦地说着,这句话像斧头,却劈不开我自私的脑筋,劈不开我的恣意妄为,劈不开我“只想到自己”的习惯。
爱情不只是说说而已。爱情不是那种“你说什么都好”“你什么都对”“你是最棒的”的句句赞美,爱情不是纵容、放任、让两人渐渐走向毁灭而不提醒你,爱情是“我说出的每句话、做出的每个决定都是为了关系、为了彼此、为了让我们成长”。
这许多年来,我是在经历一次又一次痛苦的学习后,慢慢地从“无法理解他人的人”渐渐地变成“想要去理解、愿意努力去理解的人”,我对于A的直言批评不再反应激烈,甚至可以反思到自己内心的问题,我自尊心太强,我没有安全感,我甚至不知道恋人之所以要指出你的不是,不是为了骂你,而是因为他是你最亲近的人,他必须让你知道他的看法,才能帮助你改变。真正的爱不是只有赞美,不是互相褒奖,而是有能力勇敢说出自己的意见,并且承担彼此见解不同时可能发生争执,真正的爱包含了对你的理解,爱一个人会爱他的优点,也会包容他的缺点,但所谓包容并不是视而不见,而是当他指出这些缺点时,依然爱你。
他坚定的爱终于劈开了我陈旧的脑袋,劈开了我惯性的自我防卫,使得我那长久以来无法跟任何人好好相处的性格,终于展露了一点曙光,倘若你只是想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倘若你根本不愿意好好理解对方,倘若你只想被赞美、崇拜、宠爱,不想为了一份关系而改变自己的缺点、打开心接纳另一个与你截然不同的人,倘若你永远只在乎自己的自尊,只愿意用自己习惯的方式对待他人,其实你只是空有一份爱人的欲望与需求,根本还没有爱人的能力。
我永远不会忘记当时他对我说的话,重逢之后,相互许诺,我以为那是幸福快乐的结局,而他说:“这是个开始”,我盲目而天真地以为幸福会从天而降,而他知道从今而后才是漫漫长路,相爱只是个开始,而相知、相守、相互扶持,相伴着走过一次又一次风暴,透过这份相爱与相处慢慢打破自己内心的自私、嫉妒、恐惧、保守,才能令你有能力真正去爱,去守护,去灌溉一份爱情,使之生根、开花、结果,你才能从一个在爱情里不断失败、受挫的人,慢慢变成可以在爱情里徜徉的人,相爱只是个开始,有人有能力坚持,有人总是半途而废,我终于不再是那个老是半途而废的人了,我因爱改变了自己,却让自己变得开阔、强壮,然后我才慢慢理解到爱的真义,最开始的浪漫冲动只是触媒,只是诱发我们彼此靠近,而最终,需要的是两个人爱的决心与爱的能力,看看能一起走到多远。
我们一起走到了这里,才发觉,当你们真正有能力去爱,并且决心一起为爱无怨悔地付出,还可以一起走得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