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那种和陌生女子做完爱后,两个人躺在床上相顾无言时的巨大空虚感和失落感,这种感觉太过沉重、悲凉,像是自己变成了一座荒芜的孤岛,死气沉沉,沉到海底。很多次以后我开始渐渐明白,其实对每个人来说,心灵的空虚比肉体的空虚更难以忍受。但即使如此,当肉体变得空虚时,人们还是会忍不住去重复同样的过程,再去重复同样的失落。我想这可能是因为,我们很容易就能找到肉体空虚的解决办法,而心灵的空虚,却没有速效药。
但好在和艾琳在一起时这种情况不会发生,因为她从不和我过夜,该做的事做完以后,她就会穿上衣服,借着一点点月光,径直离开,只留下一声拜拜,连房灯都不开一盏。
她离开以后,我就起身打开电脑,开始继续写我的小说,过我清苦的独居生活。而她要么回寝室,第二天参加某个活动担任礼仪小姐,要么直接前往夜店,坐一晚上收收充场费。我一度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好,对一个在家中无所事事、写作时常缺乏灵感的人来说,这样一个人就像点燃香烟的火一样,让我这枯黄的生活和那莽莽的野草有了分别。而她对我的表现似乎也很满意,至于是什么表现,你们都懂的。我们各取所需,平时也会用微信聊天,开开玩笑。都是“知根知底”的人,聊起来自然也没有什么顾忌,因此虽然聊得不多,但也自在。
不过这种状态并没有持续几天,事情就发生了变化。那天她发微信告诉我她要和朋友去KTV喝酒,然后一面喝一面和我聊着微信,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她的前男友,接着就是一堆乱七八糟的故事,她对我说,这些事比我的小说牛逼多了。确实很牛逼,短短几条微信里,就充斥着“同居”、“堕胎”这种狗血故事必备字眼,另外还有报复性出轨、男主角出国等狗血故事必备情节,不用我细述,大家都可以约摸猜到发生了什么。我其实对这些毫无兴趣,男人和女人之间可以发生的故事,在这个时代里早就被说完了,甚至都说烂了。我心想,我的小说可比你牛逼多了,因为你只有故事,而我还有情怀。
然后我就敷衍着应和了她几句,她越说越多,一发不可收拾,这时我才知道,她喝多了。果不其然,聊到一半,她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发了句“我喝多了,先不聊了”,然后就再没回音。直到第二天下午,她对我道歉,说昨天喝多了,说了很多奇奇怪怪的话,一定特别烦。
我说,我没事,你怎样。
她说她吐了好多,到现在头还痛着。
我问她午饭吃了么。她没回。
因为她又倒下继续睡了。
我这一生目击过许多喝醉的女人,她们走路摇摇晃晃,酒杯永远不放,对任何一个男人推推搡搡,粗话脏话出口成章,大笑和大哭随机发生。最后倒下不省人事之前,往往会告诉大家一个悲伤但语无伦次的故事,接着穿金戴银地瘫倒在沙发上。我看着她们此时的样子,像一条雍容华贵的美丽丧家犬。我常常想,人为什么要买醉。可能就是因为这才是她们最真实的样子。那些金银珠宝、浓妆艳抹、端庄优雅,全是装的,全是装的。这些都是牢笼,清醒的时候挣脱不开。只有酒精才是钥匙,打开皮肤和戒心,露出最真的自己,透气,自由。
说来也奇怪,醉酒的感觉明明虚幻,可是我们竟然却渴望在这虚幻里,乐此不疲地寻找自己的真实。有时想想,真是不可理喻。
那天晚上九点多她回了我的微信:“没有,晚饭也没有,饿死了。”
然后跟了三个大哭的表情。
接着我就开车到她寝室,带她出去吃了些粥,散了会步。她挽着我的手,告诉我许多夜店里有趣的事,许多做礼仪活动时遇到的明星,以及许多她认识的小名人。这天晚上她话特别多,不过这些话比昨天的要有意思多了,不知不觉就超过了十二点。她一看表,说,寝室关门了。
我说,那就只好住我家了。
她说,可是我来姨妈。
我说,那就不做好了。
她说,那不是很扫兴。
我说,我忍得住。
她说,那就行。
不过事实证明我们都没有忍住,我们一同躺到床上后,忍了半个小时就开始动手动脚。她勾住我的脖子,我从她的肩膀一直吻到小臂,她的手臂又细又滑,叫人不禁怜爱。漆黑的房间里,我忽然瞥见她将头向后仰起,长发垂落,嘴角露出十分得意的笑容,在这么深的黑夜里,那个笑容那么明显,她或许以为这黑暗可以掩盖掉一切,所以笑得毫不收敛,我从没见过那么得意的坏笑。我凑到她面前,问她:“你在笑什么?”
她笑着摇摇头,不说话。
“说呀!”我捏了她一下。
“没什么。”她笑得更厉害了。
“快说!”我催促道。
“你这个动作,”她慢悠悠地说,“让我想起一个男人。”一面说一面转过去平躺到床上。
“你前男友?”
“不是,是我大学的一个老师。”她平静地说。
“多大啊?”我问。
“35、36吧,不过他并没有和我上过床。”
“哈?那怎么会……”
“我们是在车里做的。”
后来我知道这种事在她过去的生命里简直就是九牛一毛。她得意地一连给我讲了好几个偷情的故事,比如她前男友的弟弟哥哥亲朋好友,比如她做活动的一些主办人,她全部都“睡过”。字里行间,全是骄傲。而对于所有的人,她的措辞一律使用“我睡过谁谁谁”。我说,一般不都是女的被睡的么。她说:“笨蛋,我不想睡的人根本就不可能睡到我啊。”
“切,一样是上床,谁睡谁有什么区别?”我问。
“当然有啊”她说。
“什么?”
“那些人我都没再睡过第二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一天晚上刚刚喝醉,她第一次和我说这么多话,我也第一次愿意听一个不熟知的女人说那么多话。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得意又自满。我这时忽然发现我的心里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既对这样的女人充满好奇,又夹带着一些莫名的崇拜,再加上她姣好的外表,我一下子觉得怀里的这个女人变得珍贵起来。大概我的内心深处渴望被征服。可是我不能爱上她,这显而易见,我怎么能爱上一个这样的人。况且我没有爱上她,真的,一点都没有,我这样告诉自己,同时把她抱得更紧。
然后问她,“那你喜欢这样的生活么?”
她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吓住了,迟疑了一下以后,拼命地摇头。
“那你为什么还要这样。”我问。
“我喜欢。”她下意识地说,说完才发现和刚才自相矛盾,于是别过头去,沉默了几秒,一改刚才的神气,说:“说这个干吗。”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吻她的脖子,我不知道这个动作会不会也让她想起某个男人。
“你知道我为什么从来不和别人过夜,做完就走吗?”她问我。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每天醒来看到身边躺着的,是不同的男人。”
“不开灯也是一样的原因吗?你不想看到陌生人的样子。”我问。
她点点头,然后转过头来埋在我的怀里。我心里忽然变得很难过,但我所能做的只有抱紧她,用手托住她的后脑勺,抚摸她那及腰的长发,拍拍她的背。我们之间就是如此,有时我依偎着她,有时她依赖着我,我们在生活里都很体面,但正因如此我才觉得,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比想象中更脆弱。
“可是你明天早上就会在我身边醒来了。”我说。
她抬起头看了看我,说:“你运气好。”
从这个时候开始,我暗自在心里下决心,要让她变得好起来。我不是什么救人于水火之中的英雄,我没有这么高尚的情操和担当,这一切只是出于我对她的怜惜,我见不得她如此悲伤的样子,我会心疼,这是我的天性。我觉得所有的女人都是美丽的,每一个喝醉过的女人都应当变得更好。
但话是这么说,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让她变得更好。我似乎一向只会糟蹋女人,却从没想过怎样才能帮助她们,而我也无意做她们的男朋友。第二天上午我送她回去,一路上她双手环抱,好像在下意识地提醒自己,不要和我太过亲密。大概对她来说,我们的关系也只能到此为止,她也无意做我的女朋友。
你回去以后干吗?我问。
休息一会,下午去工作。
我陪你。我说。
她惊讶地看了看我,然后说,好啊。
汽车一路飞驰,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问答着,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各自有些害羞。
车停到了她寝室楼下,她要上去换一下衣服,换好就下来,我说别急,我在这里等你。看着她上了楼以后,我便在车里点了支烟,构思起我的小说来。责任编辑说我这部小说很出色,提了一些修改意见,要我再润色完善一下,很快就能出版。他说根据他的经验,这本书写好了一定很受欢迎。我笑着向他道谢,但事实上我不太愿意相信未来。
没过一会,她就下楼来了,披着一件黑色棉袄,里面穿着活动要穿的制服,黑上衣白裙子,以及一双撩人的肉色丝袜。我们来到她做活动的商场,各自插着口袋,在商场里逛了一圈,然后吃了顿午饭,便道了别。这场活动是为某电视机品牌的展示做礼仪,她工作的具体内容,就是站在某台高清电视旁朝着顾客微笑,然后回答他们关于诸如分辨率和价格相关的问题。在那个位置,和她搭班的还有一个姑娘,她们俩每一小时轮换一次。艾琳休息的时候总会在微信上找我聊天,而我回家以后也清闲得很,陪着她说说笑笑。这个活动持续了六天,这六天里的生活,几乎每天都是如此。其实和她聊天谈不上多么愉快,只是当她开始换班工作而无法和我聊天时,我就会觉得生活中少了些什么。为了弥补这种缺失感,我每天晚上都会提早到商场去,来到她站的那台电视机旁,装作多管闲事的顾客和她说话。为了避嫌,说了没多久我就会去别处逛逛,过一会又来找她,直到她十点下班,我等她披好衣服,便送她回寝室。这时我才觉得心里踏实一些。
和她搭班的姑娘说我们很配,我莫名地有些高兴。但我并不想和她成为什么,我说不清我的骨子里究竟是喜欢她还是厌恶她,我觉得喜欢一个人需要很多条件,比如外貌看得上眼、性格善良温和、聊天聊得来、学历不能差太多、家庭圆满门当户对等等等等,而她不符合的实在太多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外界附加的东西已经为我戴上了镣铐,我因这些而看不到自己的内心,或者即使看到,也不愿意承认那就是真相。
在那次活动的最后一天,她因为这份苦差事终于可以结束而感到十分高兴,要去我家过夜,第二天又不用早起,还可享受早上的曼妙时光。我自然没有理由拒绝。但是那天晚上,当我和她做完以后,那种一无所有的空虚感又照例袭来,尽管这次已经比曾经的几次好很多,但依然让我感到悲哀难过。我这时忽然想到,之前所想到的使她变得更好,或许只要和她做一些上床以外的事就可以。比如可以一起听演唱会、一起看电影、一起去游戏机房,或者,一起去跨年倒计时。虽然她应该也知道,但我仍希望她明白,其实生活并不是只有酒精和床,并不是只有黑夜和眼泪。
这个世界总是有更多美好的事可做的,我想。
第二天一早,我们睡了个大懒觉,醒来缠绵一番,神清气爽,起床穿衣。从出门的一刹那起,她又开始双手环抱,并很少看我,只是盯着手机不断地和别人发微信。她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很清楚我是谁,她是谁。我送她的时候,问她下午有没有空,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她说明天可以,今天可能没空。我开玩笑地问,怎么,下午要去见下一个床伴吗?没想到她很认真地说,嗯。
然后又对我露出那天晚上那种得意的神情。
我装作很无所谓的样子和她继续开玩笑,但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其实我应该感谢她这种水性杨花的秉性,毕竟我也因此得到了好处。但我自己也不明白我在难过些什么,我又不爱她,我想,我也根本不想爱她。既然不爱,那就她怎样都无所谓,但总有一股失落在心底隐隐徘徊。送走她以后,我回家把修改后的小说交给了责任编辑,他看了看,表示十分满意,并告诉我会立刻拿去下厂付印,同时打算为我在12月31日这天去S城办一场跨年签售会。我的第一反应是,我不能跟艾琳一起跨年倒计时了。虽然这个打算我从没和她提起过,但还是不免觉得遗憾。
接着我想到此刻她应该正和另一个男人在床上欢愉。这本是无妨的事,但我一想起她那天使劲摇头的情形,我似乎就能隔着时空看见她现在心里流的眼泪,哪怕事实上她根本无暇想那么多。于是我打开了电脑浏览器,开始挑选和预订明天的电影票。似乎只有做这些和她有关的事,我的心才能得到片刻安宁,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出于某种情感。如果是的话,这是怎样的情感呢?
那天晚上我所想到的活动,除了跨年倒计时那一项,其余的我在元旦前的这一个多月里,都和她一一经历了。我们一同去唱歌,一同去看电影,一同看了喜欢的明星的演唱会,一同去游戏机房里吊娃娃,我们把这座城市所有的娱乐项目都玩遍,就像一对真实的情侣——只是我们很少牵手,她依然习惯性地环抱自己,而我也手插口袋。只有到夜里,街上人烟稀少,霓虹闪烁的时候,她才会勾住我的手臂。我有时觉得黑夜和酒精一样,都是使一个人去伪存真的方法。但我不确定她内心深处是否就是希望勾住我,可能她仅仅是觉得这样的场景做这样的动作会比较自然,就好比上了床就必须做爱。对她来说,这是一种生活的惯性。生活到了一定的阶段,人们就只会按照惯性来继续,这是生活的可怕之处。
当然在这段时间里,我们也做爱。我曾好奇地问她,为什么会和我保持这么久的关系。她说因为她尚未失去兴趣。而当她失去兴趣的一刻,毫无疑问就是我们该说再见的时候。我不知道这什么时候会来,但它总会来。离别往往比重逢更可期。所以每一次她来我家前,我都会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喷上香氛,准备美酒和鲜花,因为每一次都可能是我们的最后一次,所以每一次我都力图把它变成最愉快的体验。事实上,当我现在回忆过去所有的大小事件时,好像也就只有每次当我这样精心准备的时候,我感到的才是最纯粹的满足与幸福。
但我这一切情感的波动,在她面前都几乎从未表露过。我深深地明白,当我们需要一个拥抱,一个温暖,一个吻,一场缠绵的时候,我们未必需要爱。当某种默契形成的时候,爱的闯入会破坏一切。有时我很想对她说些什么,但为了保持默契,我终于是没有说。我告诉她跨年这天我要去另一座城市签售,她说那天有个夜店要找她做充场,不然她和我一起去。我想,对她这样一个人来说,愿意陪一个人去远方,大概是一件很勇敢的事吧。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她的一个借口。一个“惯性借口”。不过我忽然想起在她喝醉酒找我聊微信的那天晚上,曾经出现过这样鬼使神差的对话。
她说,这样的我再也不会有人要了。
我说,瞎讲,我就要啊。
她说,你只是喜欢我的身体。
我说,那我还为何陪你聊天。
她说,谁知道,难道你会愿意做我的男朋友吗?哈哈。
我纳闷怎么会不知不觉聊到了这么棘手的问题上,还在想该如何回答,她就紧接着发了一句。
“怎么可能。”她说。
跨年这天的气氛比想象中热烈很多。出版公司为我做足了宣传,读者们排着一眼见不到底的队伍。大堂里灯火通明,人头攒动,真是一派迎接新年的欢乐景象。我原打算在零点时抽空发一条微信给艾琳,祝她新年快乐,但是当我们一同倒计时结束后,身边的工作人员和出版社的朋友们纷纷聚拢起来互相贺喜欢庆,接着我又得把剩下的一些队伍再赶紧签完,一时间就忘了要发艾琳微信的事。签售结束以后我的双手酸麻,握笔的手指都快一夜成茧。第一本书就如此大卖,这自然是好事,可有那么一刹那我突然觉得,这一切难道就是我所需要的吗,它就如此无声无息地到来了吗。我忽然仿佛置身于那种再熟悉不过的空虚感中,那种完成夙愿的巨大满足感后,紧跟着是更巨大的空虚感,倍感人生虚无,薄得像纸。我为这种熟悉感到害怕,像是在被什么追杀似的,阴魂不散。
但忙碌的签售很快就打消了我这些感受,机械地签完所有读者后,出版社的朋友们提议去吃夜宵,因此回到酒店已是凌晨两点多。我鞋子都没脱就扑通一下趴到床上,满身的疲惫,大脑和情绪都停止运转。
忽然我想起了艾琳,又想起了那条来不及发的新年祝福。零点时没有发成功,现在应该也不算太迟。我于是拿出手机,连上宾馆的无线,许多祝福微信蜂拥而至,其中她发了三条,我下意识最先点开她的,可能这也是一种可怕的惯性吧。
但那三条的内容,却出乎意料的刺眼:
22:43:“新的一年,我把所有床伴的联系方式都删了,我现在在犹豫要不要删你。”
00:02:“新年快乐,祝你新书大卖。”
01:25:“谢谢你。”
我马上回了句“新年快乐”,立即点了发送。
界面却显示“需要对方验证”。我一下子鼻子有些酸。
其实我多希望这些眼泪可以统统涌出,但是并没有。可能她对我没那么重要。但我确实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习惯失去她的生活,走在路上的每一步都是空的。
我后来常常想,她在发那些微信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她是不是又将自己灌醉,是不是又把头埋在了一个陌生男人的怀里。我不知道是什么促使她最后下了这样的决心,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准备,这一切都已无从得知。我反复揣摩那三条微信,每个字都快看得不认识,只为找到她当时情绪的哪怕一丝一毫的线索。可是一切都是徒劳。
我想,这离别的一天终于到来,而我们的默契,似乎也不该再由谁打破,因此我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联系过她。我不知道该以何种姿态再去想念她,但我还是会忍不住想起她,并好奇她现在生活得怎么样。这世界上有人说人性本善,有人说人性本恶,我想,即使人性当真充满了恶,但它始终向善,这才是人们真正的本能。我想当艾琳要做一个好人的时候,她一定能做到,因为当她祝我新书大卖时,我真的新书大卖了。
而我根据编辑的意见和市场的反响,又马不停蹄地投入到下一本新书的创作中。声名渐渐鹊起,我也越来越忙碌。但总是有一种不可名状的孤独在任何一个意想不到的时刻突然袭来。它袭来的时候,心里空落落的,使我变成一个悲伤的死人。我慢慢发现,大概其实我们每个人都一样,本质上,都只是一条美丽的丧家犬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