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顿,你好呀。许久没有出门,走出去,才发现这城市在一夜之间换了面孔,人们都穿上了薄衣服,不再裹得严实,腿也露在裙子下面,走过红绿灯的时候,发现人群里,有裙角在飘。即便再迟钝,我也知道,春天来了,像是尘封了半年的活力,一夜间冒出来,人们脚步轻快,走在路上。
新的春天,新的一年,人却没有变,依然是固执的自我,可是只要是春天到了,再坚硬的内心也会柔软一点,蓝天白云,春风拂面,生活和我,都在试图变得可爱。诺顿先生,最近我又开始睡得很少,手头的事太多,消耗的意志力太大,躺在床上,脑子里如走马灯,一幕一幕,不肯消停。
有根弦始终绷得紧紧的,让人无法松开。这也不是坏事。很早以前就有人说,进入现代文明后,焦虑是不可避免的,若不是太严重,就随它去,让身体和大脑都处在轻微的焦虑下,不能算是坏事。坏的是,如果焦虑变得严重,就会侵害身体,侵害大脑,侵害生活。我正在试图把焦虑值调低一些,与它相处,而不是被它控制。
光是关照自己的内心已经忙得够呛,诺顿先生,现代人有现代人的苦恼。这是我们的城市生活,无暇他顾,左支右绌,可是在这样的生活里,我依然在强制地给自己平静,或许是冷漠,或许是什么其他的,我不太清楚。可是我也知道,这种小心翼翼过于危险,随时有绷断的可能。
可是对此,我并没有办法。我接受过失控,而如今,我要学会接受失控的可能性,这实在不比接受失控更简单。一种刻意地平衡,努力地淡然,强制地宁静,在现代生活里,我们要学会太多东西。这并不让我觉得难过,生而为人,麻烦本身就很多。
我时常在深夜的时候出门散步,或许我是整个城市里穿得最多的人。感冒还未完全退去,裹在大衣里的身体冒着热汗,脑袋里昏沉沉的,可是我依然想要在春天的晚上多走上一段路,这是多好的时光呢,诺顿先生,没有牵挂,没有太多烦恼,只是生活为我制造了一点麻烦,作为成年人,我愿意承担。
也不是没有抱怨过,可是抱怨之后,也没有任何效果,干脆闭上嘴,做个酷一点的成年人,我们说过,承担自己的生活里所有的责任,是成年人的天职,我们终其一生,也没有办法摆脱。有人出走过,有人逃避过,可是回头再看,生活方式容易换,居住的城市可以搬,爱过的人可以忘记,可是没人能够摆脱对自己的责任。
这也没有关系,起码还有期待,还有未来,在某种失控的可能性来临之前,生活还有其他可能性,这或许是某种苦涩的补偿。人总要相信点什么,做点什么,才能度过这漫长的一生。
这世界没有真的Neverland,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我希望自己可以尽早明白这个道理。诺顿先生,其实我是喜欢成年人的生活的,很小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长大。生活的选择都放在自己手里,难道不是更愉快的生活吗?
很多人都说不是这样——童年最好,青年最佳,只有成年人的生活最无聊。对此我可并不同意,我喜欢自由,也珍惜自我选择,在一切未知前面,自己做锚掌舵,岂不是更笃定。我无法将生活交给命运,交给时间,交给别人。可是当坏的结果出现的时候,我就不能把责任推卸给天气。我知道,这是代价,在所有路上看到的美景和做过的噩梦,都是我应得的。我选择了长大,选择成为成年人。还好我没有后悔过。
也有很多人不这么选择,看似成熟的身体里住着孩子的灵魂,将选择托付给旁人,将决定权留给大家,自己在关心和爱护的太阳伞下,这也没什么可指责。成年人不指责任何人的生活方式,各行其路,各行其事,这也没有关系。
只有在很少的时刻,心里会突然冒出一个声音,如果不是这样,会不会轻松很多?可是我很快就会把这种声音藏起来,谁的生活里没有遗憾呢?都有的,做出另外选择的人也在深夜时分问上一句“如果”。可是生活没有如果,时间只会前行。如果 ——只是无力的忏悔,成年人的生活不需要如果,只需要接受、承担和没有办法地继续向前。
这一切也很好,只是我最近噩梦做得有些多。我发现只要身体疲劳,噩梦就会频发,这跟白天想什么,一点关系都没有。在噩梦里,我经常要面对从未想过的局面,又因为感受过于真实,每次醒来都心有余悸。诺顿先生,如果我们能把所有的失控都留在梦里,这该有多好,醒来就解开了僵局。
可是你我都知道,生活并不是这样,白天的归白天,晚上的归晚上,现实和梦不会交欢,这就是成年人生活的法则,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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