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时候只能找到这个地方。过了中午,街道就陷入白夜,偶尔轰隆隆一声,楼群深处里再嗡嗡着颤抖一阵,从什么时候起,没人只图热闹的放鞭炮了,偶尔会在半夜非节非令的炸响成片,我被吓醒以后搜了一下,说这是正在迎财神。空荡荡的交通和没有雾霾的穹顶都是偶尔出现的赏赐,“过年了”,几乎所有在路上的人都目光呆滞地说。柜台里系墨绿围裙的女孩儿认命地玩手机,和她俩说话要重复三遍,平常重复一次就够了。好处是可以对着几张矮桌子细细挑选,这家店塞满了大大小小的绒毛动物,上楼梯的地方立着个顶到天花板的塑料长颈鹿,沙发对面是个绒毛猩猩,贴着两个大黑鼻孔,水牌子也刷成了斑马条纹,玻璃上还贴着树叶贴纸,好像这样对快活的人就足够了,再加上那几盆绿植,可以感到是在丛林里。
于是他还没坐下就用宣布的口气说:“嘿,这店最傻逼了。”他在上飞机前给我打电话,说不打算先回家,他今晚有一个全家亲戚聚会,作为一个在外面混得不错的中年光棍,“我还没做好面对这帮人的心理准备”。我以为他在路上会有很多话说,但只是快下车时,才好像有什么事儿对不起我似的说:“上个月出差,和公司一个结婚的女同事睡了,这事儿傻逼死了。”
“上级还是下级?”
“不是上级也不是下级,没有业务关系。”
“我还以为你们那地方不在乎这事儿呢。”
“我在乎这件事里的傻逼成分。”
看见她竟然穿着件白色的貂皮上衣来的——我不知道怎么称呼,大概叫“短貂儿”,他起哄说:“你也穿貂皮啦。那你坐那边吧。”
“你就是说我像那只熊呗?”她回过头看看,“便宜啊。我们小地方来的人,爱穿啥就穿啥,开心就行。”她那条斗篷一样的毛围巾好像也挺贵的,我隐约知道那种格子花纹。好多年后我们才明白,她从来不需要价格概念,凡是她手指画到的一切,都有人替她付账。我们上中学时不懂得家境的区别是个鸿沟,到明白的时候,友谊已经建立起来了——主要是因为座位离得近。她那时又黑又丑,像个巨魔娃娃——现在也只不过是略白了一点儿而已,脑袋迷糊,成绩很惨,反正上学一直是保送,女生都对她既嫌恶又嫉妒。我们的友谊,还因为坐在一起时是三个巨魔娃娃。
“你说现在咋的了?皮草城都要黄了,里面一个买东西的人都没有。过去老板都可牛了,摸一下都不让。现在跟要饭似的拽着我袖子不让走,‘老妹儿啊,姐求你别脱了,就帮姐开个张吧’。”
“再便宜也没人买啊。连药厂都要开不出工资了,就靠几个原材料车间拿南方药厂不愿意做的高污染订单维持着呢。”
“我喝啥都行,你俩喝啥我喝啥。我没开车,待会你送我俩啊。”她对我说。然后从背包里一个接一个摸出大听的啤酒摆在桌上。那啤酒以前只在黑河卖,度数很高,第一次喝的人常会轰的一声就倒下,第二天才发觉上当。他抿了一口,满意地咒骂了一句,起身去讨杯子。
“多亏了你啊。那事儿真是把我吓坏了,我从小没觉得什么事儿这么害怕过。你说,早上正常去上班,然后就彻底联系不上了,一丢丢俩礼拜。诶妈呀,那几天我彻底懵了,以前没想过,这我要是一个人带孩子可怎么过?”
她丈夫是家里给预定的,大学一毕业就结婚了。相貌挺端正,每隔一两个月就要处理她弄出来的交通事故,有时候是油箱完全空了,他一到现场,她就立刻像没事儿人一样把他的车开走,看都不回头看一眼。我起初以为,他的隐忍后面应该有个什么图谋。她爸退休前是煤城里一个很肥的官儿,从她爷爷起就坐那个位子,她家在省煤矿公司成立时迁到省城里来,现在这公司又一次快要破产了。那个年代,差不多只有计划生育是无差别执行的,她成了家业的唯一继承人,这份家业,因为最近的局势,除了花不完的钱,所有资源都中断了。她毕业就进到个交费就能上毕业就找不到工作的专科学校坐办公室,不放假时也没事儿干,“我爸说我要是进官场得让人玩死”,她爸是个精明领导。后来我发现她丈夫只是个容易心满意足的人,就像吃过苦头的猫不愿意再离开自己的猫粮盆子往外跑了。她爸一定是个精明的领导。我猜她自己未必知道她俩婚姻中的逻辑,但是也难说,女人不是事事都傻。
我其实没干什么,我也干不了什么。扣下他丈夫的那个部门是任何人都干不了什么的。好在和他没关系,他们办案的习惯是先把有关的一切全收拢起来,再慢悠悠地往外扔。
“那就行啊,我知道他让谁领走了就行。你一说我就放心了,他在单位见领导连话都说不明白,人家干那些事还能带着他啊?我以为他跟谁私奔了呢。”
“反正肯定是单位的事儿呗,他不是那样的人。”
“谁知道。”
“都这么多年了。”
“就是这么多年了,才不知道。”
“你俩说什么呢?”
“啥也没说。”
他把啤酒倒进杯子里,“我不会在罐儿里喝。我爸和他战友喝听装啤酒,拿个钉子在底下扎个眼儿,一仰脖全下去,一人半箱,比赛谁先喝完。可傻逼了。”我闹不清“傻逼”这词儿在他嘴里究竟代表很多种意思还是都是一个意思。
又上楼来两个女人,坐和我们隔一张的桌子。各自掏出手机来看,奇高的鼻子周围晃着一圈光,我被她们的长指甲上贴着的东西晃了一下眼睛,她们用的是手指肚翻屏幕。
“你猜这两人是干什么的?”她说,“这个脸削得太吓人了。”
他回头瞟了一眼,“应该是主播吧,东北新兴产业里,有前景的就剩下女主播了。”
那个年轻女人也嫌恶地回瞪了我们这边儿。
“你们说我过完年也去整整怎么样,不整她们这么大的。就是打打瘦脸针肉毒素啥的。”
“拉倒吧,”他说,“人家是为吃饭,把胶原蛋白用到刀刃上,你为什么啊。她们有明确客群,标准就是朋友圈里田园女权骂的直男择偶观,照着做就行,也没什么门槛,是人就能整成那样,都不一定非是女人。不用等谁来物化她们,都是主动物化自己。谁煽动的晒乳沟,就是她们啊,谁发明的锁骨放硬币、手指头摸肚脐眼儿的傻逼玩意儿,不也是她们么,她们也不整别的,就研究怎么用好这一身肉。她俩做的这个颧骨额头什么还行,那个削下颌的手术可挺危险,整不好就死人,术后生活质量也得下降,还得隔两年一返厂,多悲壮,主要比的是冒险精神,没有什么豁不出去的,谁还比谁要脸啊?人家是为给女人看的么,是为了让你学的么?你有人家那种压力么?你要是去美容院,属于另一种客户,那帮莆田人可以雇个鸭子天天吊着你,哄你一套接一套地整,八百一大桶上的玻尿酸,卖你一千二一针。整容就跟抽大烟似的,慢慢你对自己的认识和正常人就不一样了,只要把你培养上了瘾,就停不下来了……”
“你把嘴闭上行么。我怎么自打认识你就没见你说过人话呢,你在上海也这样么?”
“也这样。”他高兴地眨了眨眼。
“对,他上学那会儿就跟我讨论过这事儿。”我转向他,“你是说这样节省感情是吧。”
“对,聪明老板对你说话的要求是靠谱,一个事儿有利还是没有利,该怎么办。他知道我是帮他赚钱的还是陪他聊天的。他要是爱聊天,可以雇人专门陪他聊天。”
有个女人把手机装进包里,背上包去上厕所。她像根火腿肠一样浑身都装束得很紧,上衣领口开到胃部,穿那种死死箍住下身的黑裤子,像胶皮做的,就是性虐游戏制服的料子——我们这儿也有那种地方,这和经济状况无关,就像到处都有教堂一样。把这种裤子当衣服穿,是我们这里女人性格中的坚毅和单纯,总想发挥到极致,有的女人想法简单,可能真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也不知道东亚女人的腿普遍又短又弯曲,套上之后很好笑,她们像三四岁的小女孩或女精神病人一样,冬天也要在棉裤外面套一条裙子或皮短裤。这个一扭一扭地路过我们的女人,装扮和神色都带着种执拗和杀气。
他又打开了一听啤酒。“我真是经过抉择的。我小学班主任是那种有点儿权力就变态的人。我本来以为她找寻不到我头上,我家给她办不了什么事儿,可我也没惹过事儿,还在全区数学竞赛给她拿过名次呢。有一回我没写数学作业,她叫我抄10遍,我寻思第二天她就忘了,结果第二天让我抄100遍——反正最后我一共欠她四千多遍。她最不是人的一点是根本不找我家长,就是每天中午让我上她办公室去站着,办公室有人时就骂我——你听她骂人,觉得她应该去教语文,办公室要是没有别的老师,就打,虽然一个老娘们打人打不坏,但是我看得出她尽力了,我估计她那几年可能是闹妇科病。我真想过离家出走或者自杀,后来一算,我数学好啊,就快要毕业了,不值得。有一天上学,我一下子就想开了,就像有的人让雷给劈了没死,就一下子信教了,我觉得那天我脑袋上面就应该有道光:这种人我这辈子要不停地遇上,某种程度上,我妈就是这种人。他们祸害我,不是因为我有什么错,熬过去就得了,不应该让他们接着影响我。你说报仇,从你发誓到你复仇,中间这段时间就是他们在折磨你,你就是在为他们活,你报得过来么?世界上都是这种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古代人平均寿命才四十来岁。”
“报仇的体验很好的,你要说报仇没意思,比如杀父之仇,那还有什么事儿有意思?结婚生孩子更没意思。你不报仇,不也没干什么正经事儿么?有时候你会觉得特别需要什么人来饶恕你,但是最难的是,你得先相信这个能饶恕你的东西才行。”按照上次的体检报告,我只能喝美式,我喝出这家店的咖啡还比不上速溶的。
“有的小便池上会画个苍蝇,为了让人对着它呲,好尿尿不无聊,”他冲她做了个抱歉的鬼脸,说,“但这不是你尿尿的意义吧?你尿尿是因为来的路上喝水喝多了,加上咖啡因刺激。你生下来不是你定的,当然你可以自己作死,可作不作,结果都一样。你想要的,就是在小便池上画个苍蝇,哄自己玩儿。其实,我刚才想,早点儿遇到我小学班主任不是坏事,当然我也不感恩,我他妈脑子又没坏。初中时候你们都骂老张,我就无所谓,我小学就被教育出来了,反正她爱干啥干啥,我早就没有自尊心了,我听她骂我跟听狗叫差不多。”
“我觉得老张也还行啊,就是老叫我上她家补课膈应人,干补我也不会。”
“对你当然还行啦,她知道你爸是干啥的,那时候你家给她整了多少煤。”
“也是,你说她要那么多煤干啥?”
“卖呗,那时候多缺煤。”我说。
她倒净了沫子,也向他晃了晃,说:“我年前回家,完了,煤矿都停了好几年了。我上我姨家,我姨家的表哥不是出轨了么,和他们单位一个女的,我嫂子就跟他离了。我表哥那个外甥——欸我该叫侄子还是外甥?反正就那个意思吧,刚上小学。我姨跟我姨夫挺有钱,要面子,求我嫂子别搬走,给她把楼下房子买下来了,好让外人看不出来她家离婚了。我嫂子以前在家也干活也做饭,现在啥也不用干了,我姨天天把饭做好等她上来吃,吃完一抹嘴就走,孩子也不管,还管我姨俩叫爸叫妈,嘴比以前还甜呢。跟我表哥的那个女的后来又跟别人了。他们都寻思我嫂子能同意复婚,人家根本不复,去年自己整了好几次容,我看挺好的,就是胸隆完好像出了点儿问题,说年后过来修一修,还说来找我玩儿。我看她比跟我表哥结婚的时候强多了。”
“挺好,就应该这样,都应该这样。”他若有所思,把易拉罐捏得哗啦哗啦响。
“我就是说啊。男的和女的衰老频率不一样,我和我嫂子差不多大,女人到这个岁数,争取什么?争取参与机会呗。我们单位一个老教授,老伴死了,人家给他介绍个我这么大的,他说啥,他嫌人家岁数大。最后真找了个研究生刚毕业的。你说女的到了这个岁数,三十岁的嫌你大,六十岁的也嫌你大。”
我最后说,他们可能要下班了。我再说个事儿,你俩把剩下这点儿赶紧喝完,我就送你们回去:我瞎猜,女人化妆有的也不是为男人的眼光。我家门口的商店,最近女营业员都流行戴假睫毛,特别长,一眨巴,都像挂着蜘蛛腿似的,好像有个很坏的人在定期糟践她们,但是她们都挺乐呵的,估计她们都不在乎是不是真好看了。还有像日本中老年女人,画得很精细、很有质感,跟宣纸似的,动作说话都一模一样,只是显得特别有礼貌,我不了解日本,我就是怀疑她们自己从中也获取不到什么愉快,顶多是觉得自己符合规矩,有了一种资格。假如我是个女人,比起那种一辈子的礼貌,我宁愿要那种乱糟糟的装束,上班随便骂人,下班就打麻将。
我妈有个老同事,脸上的皮肤显得很薄,皱纹也细,但不是刘晓庆那种大油脸,就像个日本女人,显得挺出众,可能是修养好,要不就是化妆品贵。穿衣服也是,能看出来挺贵。可我回忆,她是老了才显得比别人好看的,她中年时候总挂着副苦相。后来我妈给我讲她的事:
九几年,他哥从原单位承包了个外贸公司,到俄罗斯去赚钱,一下就发了。他哥没生孩子,侄子是从几个月大抱来的,当时都顺情说好话,谁养大就是谁的,和亲生的没区别。那孩子长相和智力都很平常,她嫂子管教得很严,花钱送他进最好的高中,他根本听不懂课,成绩变得更差了。她说那些年,就见这个侄子整天窝窝囊囊地穿着名牌运动服和篮球鞋,低着头来低着头走,那鞋比别人一个月工资还贵。
她那天上午接到侄子的电话,说爸妈从早上到现在还没有动静,他觉得可能出事儿了。她赶到时,哥嫂在床上早就没气儿了,屋里有很大的煤气味儿。他们把尸体抬到医院抢救。在走廊里,侄子问她:“姑,什么时候火化?”她因为惶恐而显得异常平静,回答说事情还不清楚呢怎么能火化。她说侄子的眼睛不像人,像《动物世界》片头里那些野生动物的眼睛。她妈老年痴呆,一直住她哥家,她从第二天就搬到哥嫂家,和她妈睡一个屋。除了高干楼,那房子是当时最大的住宅,有一百二三十平米。客厅一头是厨房、老太太的房间、卫生间,另一头是她侄子的房间、哥嫂的房间。第五天晚上,她听老太太自言自语说地上横着根黄色的管子,一直通到她哥嫂那屋。她低头想了片刻,觉得恶心想吐,拨通了警察留给她的号码,警察在听筒里讥诮地说:“我就知道么。”他们第二天清晨从阳台壁柜里翻出来一盘橘红色的煤气管,命令她侄子穿上裤子,然后给他扣上了手铐。
她侄子进去之后和警察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就想杀我妈,没想杀我爸”,他以为说清楚了这一点就有希望了。确实,她哥本来前一天要出国,临时改的日子,他就跟必须在那天动手似的。她哥嫂到冬天才出殡,还是被解剖了,老太太没等天冷就死了。她是哥嫂遗产的执行人,也没什么好执行的。哥嫂出殡时,大厅里并排摆着两口纸棺材,来了不少人看,她觉得就是看热闹的,来看看一大家子神气活现让人嫉妒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气氛相当诡异。
(“你去了么?”我问过我妈。
“我没好意思去,我听去的人回来给我讲的。”)
她以为在看守所见到侄子时会扑上去连抓带咬,可真见面心就软了。“那是我娘家里最后一个人了”,他像个土豆似的,整个缩小了一圈,又成了她从小抱大的那个孩子,一副什么事儿都干不成的模样,拼命地哭喊“姑,你救救我吧”。警察没结案,是因为还在查一个女人,最后也不清楚那女人和案子有什么关系没有。那女人是她哥的秘书,当时不到四十岁,离婚了。警察问她,她确实不知道,她哥嫂是把矛盾隐藏得很深的人。警察让她去问她侄子。他承认是那女人告诉他他是抱养的,至于是不是受她教唆,始终说不是。她和警察都希望他说是,警察暗示如果她再愿意花钱,可能留他一条命。“我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实话,男人只有十七八岁时才会为女人去死、去杀人”。那个女人在本市又住了好几年才搬走。她每隔两个星期看他一次,她俩被带到个小屋里,他埋在塑料袋里拼命地吃,吃完了抹着油嘴哭,哭一会再接着吃,翻来覆去地说姑我干了那样的事儿你为什么还来看我呢。到第二个春节,她得到执行通知。她把他也埋在那个墓地,她不能每年清明都跑两个墓地。装他是那种最便宜的墓穴,碑是平躺在地上的,她也不知道该给他刻什么名字,他家当初为了减少麻烦,故意找了不知道生身父母是谁的孩子,她才发觉这孩子来到世上,谋杀了两个养大他的人,没有一个明明白白的名字。
她说,办案的警察和她闲聊:小孩儿不能乱领养,他办过个案子,有对老教授领养了一个孩子,到了三十岁,为了件小事儿把养母杀了。后来查孤儿院的档案,那人的生父就是因为杀人枪毙的。警察相信这血质是遗传的。“你那个侄子,我当初一看就是就是杀人的人。”她后来总习惯性流产,她说不生就不生吧,她丈夫要离婚,她说离就离吧。她那些年,因为不知道叫抑郁症,就是整天觉得情绪不好,她人瘦得像个纸片,有时候在办公室开玩笑,自己往自己的羊绒衫下面塞报纸。单位领导说你要坚强,毕竟是你哥家的事儿。她到快退休的时候气色才好起来。
我妈讲完这事儿以后,抱怨说既然警察已经怀疑她侄子了,怎么还让她和她侄子在家里住了好几天,他们是等那个女人和他侄子联系么?她的病就是为了回忆那几天落下的,她总想他侄子那天晚上是怎么拖着黄煤气管进到他爹妈屋里的。“我刚才想起来,她遇到这事儿的时候,就是咱们这个年纪,我那时候以为这一天永远都不会到呢。”我觉得很渴,在打算讲这件事前,我本以为可以说出那个隐约触动我的东西,它忽然间又失去了踪迹。
这个时候,天已经彻底变成了蓝色,开始显露出本来面目。我们还没有走下楼梯,灯就熄灭了。在剩下的年头里,我们正走在最好的时候,而这最好的时候,马上就要度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