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文|梁莹
百无聊赖的周五下午,你一边摸鱼滑手机,一边在等下班。下班后和周末你并没有邀约,这两天要做什么你也不知道,管它呢,反正先下了班再说。手机也不算很好玩,但玩着玩着总是又过了一天。毕竟,生活更不好玩。你只是在这个池塘待五天,再移动到另一个池塘待五天,循环往复。
朋友突然问你要不要一起吃晚饭,吃完饭一起去唱个歌,他会带几个新同事,女的。你的交友圈已经很久没有更新,别说拓宽了,和现有的朋友主动保持联系对你来说都不算很常见。你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待会儿要见面的女生的样子,并且不好意思承认你还在幻想着一些事件的发生。要过年了嘛,父母的某些唠叨总是免不了。但这不是你能控制的啊,你其实也想的。对了,今天下午你还买了回家的卧铺。大学时代开始你就在买卧铺,你在想,工作这么些年,为什么乘坐的交通工具却一直换不掉?
吃饭嘛,没什么可吃的,在家吃外卖也是一样,还便宜。唱歌,就更可怕了,你不爱唱歌,不能喝酒,不会玩骰子,去KTV对你来说只是花钱换个地方玩手机。说到花钱,钱谁来付呢?自然没有几个女生来付的道理,如果晚饭是朋友付的,那唱歌自然应该是你付。你总该付其中一个。那还是付唱歌钱吧,好像要比饭钱便宜一点,还可以提前在网上看看有没有优惠券。里面的酒水也卖得太贵了,外面三块钱一罐的可乐里面能卖八块,这简直就是抢钱啊。上了五天班,你的时间精力,你的好心情被抢走了,下班之后还有人要来抢你的钱,这日子还能过不能了。如果她们提出要AA就最好,可以省一点,还可以顺势加上微信。真的提了,你好像也不太好意思真要。
你应该在KTV里表现得自然点,你知道朋友是个麦霸。这有一点好就是,他占着话筒,你可以安心玩手机到三小时之后。万一几位女生非要劝你唱歌,你不唱,显得不好相处,你要真唱,在对比之下你就会显得很差劲。
朋友要是再多叫一些人来就更好了,这样的话缺一个人在唱歌就不会那么显眼。但你又知道你不喜欢去人太多的聚会,别人总说你不合群。你觉得没有真正的“合群”一说,无法理解别人“不合群”的人,是因为在这个“群”里他自己是主导,便看不惯别人不愿意捧他的场。主导的人有几个,真正开心的人又有几个?大部分人都是假开心,你只是不会装做很开心而已。真不知道这是真实,还是蠢。
你其实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去,朋友在催你了。
这是我的成名曲
文|金子棋
最近几年,我唱K的频率不高,大概一年也就五六回吧。
不像小时候,我是说中学的时候,我们几乎每个假期都要去唱歌,去最便宜的歌厅,一小时三十块钱的那种。音响差强人意,食物也非常难吃,我们假装喝酒,喝一些果啤,唱到半当中就醉了,一喝醉我们就成了世界上最苦难的中学生。
因为发不起一毛一条的短信,和暗恋的隔壁班女同学半个月没说话,谁会谈这么窝囊的恋爱?因为物理考试超纲了,努力复习了半个月又没及格,老师为什么要这样背信弃义?
我们就着周杰伦、蔡依林、陶喆、王心凌、林俊杰、孙燕姿的背景歌哭得撕心裂肺,总有一个平时默默无闻的女生在KTV里从头到尾抱着麦克风不放,她会用一种跟平时说话声音差别很大的尖细嗓音吟唱着这些我们每夜蒙在被子里听的歌曲。一开始觉得没劲,后来我们开始一边喝啤儿茶爽一边哇哇大哭,她的歌声反而有一种极致的配乐效果,显得我们的人生更加残破不堪,孤独难耐。
小时候,没有人知道时间其实是如此难熬的,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难熬。
现在就不一样了,现在我们去KTV也会喝醉,但会极力克制自己,吃很多果盘和炒面,让胃里翻江倒海的酒精安静一小会,回了家再吐,现在就吐未免太丢脸。
这两年我总和一个编剧朋友一起唱歌,他几乎是我朋友里面唱歌最难听的,可是他热爱叫大家一起唱歌,也从不吝啬当大家的开心果,尽情走音给大家听。虽然他的歌声无药可救,但是每次他都唱得非常认真、深情,所有情绪都被压制在歪七扭八的旋律里,没有一种情绪能被释放出来。他每次都会很认真地问我:“怎么样?这首歌是我的成名曲。”
他带来的朋友就很不一样了,很多都是专业歌手,选秀节目前几名,他们可以非常自如的炫技,在KTV里唱出录音室的感觉。
很奇怪的是,他的那些朋友总是一边玩手机一边唱歌,要么就是刚啃完大鸡腿,抖着脚随便唱唱,可是因为正确的发声方式和对歌曲基本的理解,他们总能唱得很动人,即使没有放多少感情在里面。
我想无论是在语言上还是音乐里,人总是很容易被表面的东西打动。其次是,首先我们必须抵达同一个层面的语境里,然后才可以沟通。我真是个无可救药的鸡汤少年,看什么事情都能悟出些道理来,大部分都是我瞎编的,包括上面那两条。
那个编剧朋友每次叫我唱歌,他都会叫来很多人,我作为一个观察者,把每个没见过的面孔都揣摩了一遍,从他们精心打扮的程度和选择坐在包房里哪个位子,就可以推测出大半他们彼此的关系。
有一次来了一个生面孔,他进来跟我朋友打了个招呼就坐下了,开始奋力玩手机,一件别的事也不干。吃饭、喝酒、划拳、唱歌、聊天、伴舞……一样都不干。他只干一件事——埋头玩手机。后来过了一个多小时,也可能是两个小时,谁知道呢?KTV里的时间总是光怪陆离。我和一个戴了八颗耳钉的女孩聊得忘乎所以,喷射到对方耳朵里的酒气都能将彼此的耳蜗灌醉。我突然注意到他站起来了,那个什么也不干只玩手机的人,他站起身,动静很大。他和我朋友打了说招呼,他说“我走了哦”,我朋友还没反应过来,从喉咙里发出了一些“嗯啊”的音节,他便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他是来干嘛的!?”我和耳钉女孩都笑起来,我们为我们是KTV里的一员感到欢欣鼓舞。可是谁知道呢?格格不入的究竟是我们,还是他。
切歌吧
文|卫天成
KTV是我最讨厌的社交场所。
嘈杂,闹腾,灯光纷乱,人声鼎沸。在这样的地方我没有办法自在。更别提唱歌了。
只有在浴室,我才能放声歌唱。裸着,有流水的白噪声,热气氤氲,让人感到安心舒适。
似乎唱歌是一件极其私密的事情。我真觉得是,如果唱歌是一种情绪释放的话。
倘若你在KTV仔细观察每个人点的歌,唱歌时细微的表情变化,就很容易知道她经历过什么、正在经历什么。
倾听可是当代社交美德。这也可能是我呆在KTV唯一的乐趣。我也一直在等待着:嘿,我的朋友,如果唱歌打开了你的表达欲,总有我这么一个不唱歌的人可以保持倾听。
就像我经常会想,为什么人们总是用嘴来表达爱,而不是用耳朵。
但我也同样发现,这简直是KTV里的悖论——那些在包厢里握着麦克风的人,似乎并不那么需要任何一个听众。
这不是有点不公平吗?我替他们觉得。
既然KTV是交换情绪的社交场所,他们袒露着自己的情绪,却没有人知道沉默的人究竟在想什么。
确实想多了,其实并没有人关心沉默的人究竟在想什么。
就像你几乎无法用对他们“为什么唱这首歌”的好奇,去换来他们对你“为什么不唱这首歌”的好奇。
他们或许想的是,这个不唱歌的人真有点扫兴。
所以当我每次安静地呆在某个角落里的时候,也总会有热情的朋友催促我点首歌。好像不一起唱几首,就显得尤为格格不入。这让大家都不好意思。
为此我做出过相当愚蠢的妥协和改变。
比如有一次终于点了一首歌。
“嘿,这是你的歌。”朋友说,然后递给我麦克风。
“让我听吧。这是我最喜欢的歌。”
大概放了半首歌的时间。大家都很尴尬,低头玩起手机。
“切了哦。”终于有人打破沉默。
“嗯,切吧。”
后来,也是突然之间,可以在朋友们面前若无其事地唱完一首歌了,被嘲笑唱得难听也没关系。就只是唱歌而已嘛。
毕竟,不让人觉得尴尬,是当代更重要的社交美德。
孤独的第六级
文|阿芙拉
据说国际孤独等级里,第一级是一个人去逛超市,第十级是一个人去做手术,第六级是一个人去KTV。我很喜欢一个人吃饭逛街看电影,也一个人去做过脚部手术,可以列出这些孤独的快乐之处,但孤独的十级里我唯一没有经历过的竟然是一个人唱KTV。
主要还是因为我太不爱去KTV了。KTV是一个会让我很犯困的地方,尤其是如果每次都跟同一拨人去KTV,你会发现有的朋友点的歌连顺序都不变。而我也不会变,我几乎不唱歌,除非高兴或者喝多,然后会尽量避免参与行酒令游戏,只喜欢盘腿坐在沙发上,喝掉一大杯奶茶,可能还会掏出电脑在迷离的灯光里工作一会儿。
不过有几首歌是我很愿意在KTV听到的。去年初夏的时候,我最喜欢的是《被动》,在KTV不常能听到伍佰真正好听的那些歌,所以有时会觉得唱伍佰的那一位不认识的朋友的朋友,可能可以交个朋友。最喜欢听别人唱到这里:是这样吧/我知道你要离开我/却无法去停止/眼泪掉下来;还有这里:爱你越久我越被动/只因你的爱居无定所/是你让我的心慢慢退缩/退到你看不见的角落。如果有一点轻微的破嗓,可以再加五分。
张震岳是好听的,让我听《你说有个女孩》或者《抱着你》都可以,但不可以听《小宇》,因为这首歌只能在恋爱刚刚开始的时候一人一只耳机听。
莫文蔚也是好听的。第一次听《忽然之间》,是中学的文艺比赛最后的表演环节,两个女同学合唱这一首,礼堂的音响设备很糟糕,女孩几乎只能清唱,声音干净。从此对唱这首歌的女孩都保持着好感,即使是在KTV唱也愿意为她安静一下。
另一首会让我停止游离的KTV曲目是《闷》,能把这首歌唱好的人其实很少,我可能是全凭对原唱的爱,才可以原谅不同程度的走音。
最后一个位置想留给《不要说话》,印象中也没有哪个朋友能唱得好这样的歌,但只要他们点了,我就会认真地听,这首歌匹配的场景是高中足球场边的跑道,冬天早晨六点半,天蒙蒙亮,我塞着耳机,慢吞吞地跑步,盘算着一会儿吃什么早餐。
一个人去KTV唱歌倒真的没有什么好孤独的,没有人抢麦是件好事,在KTV听别人唱这些歌,却好像才是达到了孤独的第六级,越是被扔进灯红酒绿的热闹,越会想起独自听这些歌时无法分享的心情,所以KTV大概就是一群孤独的人聚在一起考六级吧。